時鍾已經指向了9點36。
辦公室的氛圍,在這一刻詭異而又安靜。在北原的辦公桌麵前,站著一對夫婦。
男的看起來已經有些白發蒼蒼,皮黝黑,臉上的兩道法令紋很深,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古板的書塾教書先生。他上穿著有些破舊的夾克,腳上穿著的也是廉價的運鞋,服上似乎沾著像是機油的油漬,整個人看起來有點不修邊幅和邋遢的樣子。
麵前這個男子,就是委托人寺井輝。
這——?北原見到寺井的剎那,有點驚訝。畢竟,能花一億多的錢財,在買豪車上的,想必也是一個揮金如土的土豪商人。
在寺井輝來之前,北原腦海中已經勾勒出了一副典型的暴發戶的樣子。
然而,見到寺井之後,麵前的這個人,與其說像是揮金如土的商人,倒……倒不如說像是一個在工廠作業的工人。
這個巨大的反差,倒是有點出乎北原的意料。
“你好,律師先生”,寺井點了點頭,將手進口袋,但隨即又了出來,將自己的手在服上抹了一下,似乎是害怕手上的汙漬弄髒了名片,接著再進口袋,拿出了一張名片遞給了北原。
名片上寫著:寺井輝,勞斯萊斯東京分部,汽車工程師。
汽車工程師?見到寺井的職業,北原不由得更加好奇起來。在北原的認知裏,汽車工程師是研發人員,如果能在有名的汽車大廠工作,薪資倒也不錯,可以過上一個小中產的生活。但薪資卻並也沒有高到,能讓人隨意地花上1個多億在豪車消費上。
寺井旁邊站著的是他的妻子奈津江。
奈津江的頭發也已經花白,腳踩著一個矮高跟,穿著花的上和寬,從進律所一開始,臉上就掛著一副不耐煩的表,總是在絮絮叨叨,喋喋不休,用一種嫌棄的眼看著寺井輝。
“我呀!早就跟你說了!!別花這個錢去買這個車!!”,奈津江盯著寺井,又忍不住抱怨道,“你看看,現在弄到還要來請律師。又要花更多的錢。沒有這份本事,就別學人,買這個車!!”
寺井聽到這話,眼角微微一下,麵似乎有些窘迫,隨後又瞟了一眼奈津江,像是在示意不要在外人這麽咄咄人。
奈津江完全無視了寺井的表作,仿佛積蓄了很大不滿一般,一旦開口了,就像連珠炮彈一樣停不下來:“你折騰了大半輩子,好不容易搞出了一個專利。公司獎勵了你1.5億。本以為跟著你,吃了大半輩子的苦,總算有個盼頭了。
“可……可,你為什麽要拿這麽多錢,就去為了買一輛破車。你天天工作看勞斯萊斯還看得不夠嗎?為什麽還要花這麽多錢,去買一輛。現在,辛辛苦苦獲得的公司獎勵,又全都沒有了!”
“還有啊!”奈津江說完一番話後,咽了一口口水,馬上又繼續訓斥,像是罵一個小學生一樣,“你看看你,就算搞出了這麽個發明,倒頭來還是個中級工程師。跟你同級進來的,早就升到高級工程師,或者高管了。人家都住進公司分配的大房子了。你到底怎麽回事!!”
奈津江的聲音回在律所之。
顯得刺耳且嘈雜。
特別是那時不時有些高的語調和尖銳的聲音,簡直攪得人心煩意。
寺井一言不發,腮幫微微鼓起,像是咬著牙關,整個人立在原地。雖然好像還是在乖乖聽著老婆在數落他,但顯然整個人的緒已經有些不對勁。
北原覺得有些不妙。寺井他老婆也太不會說話了,怎麽當著別人當眾數落自己的老公。還是刀刀見,不僅說老公沒本事,還拿同事和老公作比較。這每一下,都是在在伴的死上。
這要是等等兩方吵起來,就頭疼了。
北原最怕理這種夫妻吵架。原因無他,這種喋喋不休的吵架轟炸,簡直是對耳朵的折磨。
北原出職業的假笑,這一笑容他早已曆練多年,雖說是假笑,但卻能給人一種如沐春風之,“寺井先生,要不我們先去辦公室,通一下案。”
先暫時將緒激的妻子,同委托人分開比較好。
這是北原的想法。
奈津江聽到這話,扭過頭來,蹬了一眼北原的一眼,接著又轉環顧了一下整間律所,在掉過頭來,看著北原的時候,眼中已經是充滿了不屑的神。
奈津江接著對寺井斥道:“你看看,你看看。想去找大牌的律師事務所,人家都不肯接這個案子。直接轉頭就把案件甩給了小律所的律師。你的案子,人家都嫌棄,不肯接!!”
北原的角頓時微微搐。
奈津江士,如果您知道我上輩子的計時收費,您應該就知道,這將是您這輩子能請到的最貴的律師。
不得不說,委托人的妻子,真是集結了男的噩夢妻子的所有特點——強勢、喋喋不休、在外人麵前不給麵子、挖苦、諷刺、比較、刻薄。
拿著兩杯茶水的宮川,走了過來,看到奈津江喋喋不休的這個場麵,頓時有點給嚇到,一時之間,似乎有點不知所措,都變得有些僵,隻是小心翼翼地把兩杯茶水,放在了桌子之上。
奈津江掃了一眼宮川,兩隻眼睛一打量。那種打量的眼神是人對人之間特有的打量,奈津江像是轉瞬之間就把宮川得裏裏一般,開口接著譏諷道:
“這個律所,就兩個律師,還是年輕的這種。你去找他們打司,有什麽用?一個二十來歲的姑娘,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子,他們能懂什麽。你這個錢,不就又白花了嗎?!找大牌律所,人家不願意接,這種年輕律師又不會打,你說說你,寺井,你有什麽用?!”
宮川頓時愣住了。畢竟前兩年的律師生涯,從事的都是非訴工作,投融資業務,往來的客戶都是證券公司、基金、上市公司,大家都是彬彬有禮,哪裏有接過這種類型上門就吵架的客戶。
宮川的小張了張,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話來。
奈津江雙手叉著腰,不斷地朝寺井抱怨,無數語句像炮彈一樣襲來,炸起一陣又一陣的延誤。
旁人本不上一句話。
“這種律師,找了沒用的!你別浪費錢!!”,奈津江不斷重複道。
聒噪的中年大媽聲音,像是一個錘子一般,不斷地一下,又一下地砸向這個邊這個被做“丈夫”的木樁。一下比一下砸得更狠。一下比一下砸得更加大聲。
北原看著寺井。不知道為什麽,他有一種直覺,這個委托人,看起來樸素的,不像是那種會花錢的人,寺井買豪車,也許背後另有一番原因。剛才奈津江的話,也側麵印證了自己的判斷。他們家庭也是中產水平,還沒有達到能夠購買豪車的水平。
究竟為什麽,這樣一個看起來有些樸素的汽車工程師會去買一輛豪車?
但很顯然,當下還是先把寺井和奈津江分開比較好,北原上前一步,正要把寺井夫婦分開。忽然一下,寺井轉看著奈津江。
寺井的了。
仿佛有什麽東西,在這個男人的不斷積累。暴風雨前總是寧靜的。在洶湧的海浪擊打到沙灘之前時,遊人總以為那海浪隻是很小。
一個氣球,再怎麽堅韌,如果總是往裏麵打氣,總有一天,氣球也會裂。
一個木樁,再怎麽堅,如果打樁的錘頭超過了木樁度,木樁也會被打裂。
下一瞬間,寺井的雙眼流出憤怒的目,雙手握了拳頭狀。
一緒在仿佛不斷積累一般,隨時噴湧而出。
寺井的了,似乎像是要說什麽。
辦公室的氛圍頓時產生了變化,像是有什麽東西,即將攪起更大的波濤。
不好!
北原到寺井忍不住了,應該是要發了。北原簡直想捂住自己的臉,這個今西,真是把一個棘手的客戶丟給自己。
北原想立刻拉住寺井的手,把他帶到辦公室。
卻見,寺井脖子上的青筋鼓了鼓。
像是一個已經遭了幾十年委屈的男人,在一夜之間,要將自己的緒全部發泄出來。
背後的苦悶。
他人的不理解。
哪怕是最親近的伴,也在挖苦和諷刺。
人心,畢竟是做得啊。
總是希別人能理解自己。
哪怕理解一點點也好啊。
就算別人理解不了,自己邊的伴呢?
為什麽,就連邊最親近的人,也要這樣咒罵自己?
忍不住了。
真的忍不住了!!
寺井眉抖了抖,整張臉忽然扭曲起來,像一尊發怒的金剛羅漢一般,對著一直喋喋不休的奈津江,高聲怒道:“你罵我就算了!為什麽要罵這兩位律師先生!!你個臭婆娘!懂什麽!!!”
一個憤怒的男聲響徹在律所。
幾十年來的委屈,頓時像水一樣傾瀉而出。
那輛損毀的天價勞斯萊斯的背後,是一個關於汽車工程師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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