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點,小區外面的人流不算多。
江桃一出來就看到了站在黑吉普旁邊的曹安,背靠著副駕駛這邊的車窗,懶散的姿勢卻被他靠出一種黑氣場。
他舉著手機在講電話,瞥見江桃,人站直了,手機也很快放進口袋,視線投注在江桃上。
江桃走著走著,都快同手同腳了。
曹安幫打開門,再繞到駕駛位。
「你吃過早飯了嗎?」江桃挑起話題,視線掃過車新掛上的「出平安」招財貓。
曹安:「吃了,我通常五點半起床。」
「這麼早?」
「睡得也早,不會超過十一點。」
江桃很佩服曹安的自律。
一輛公車緩緩停在了和平小區旁邊的站點。
曹安問:「你平時怎麼去醫院?」
江桃就指指那輛公車:「只有七站,方便的。」
這樣的距離,有的同事會騎電車,江桃屬於那種騎自行車都不敢往人多的地方的,更喜歡坐公。
曹安:「下夜班還有車嗎?」
江桃:「還好,我們的夜班都是晚八點到早八點,接下來連休兩天。」
不同醫院排班的規律也不一樣,各有優劣。
「你呢?聽王老師說你現在在忙一個郊區的工程,從市區趕過去會不會很久?」
「開車一小時,不過我時間靈活,有時候不去也行。」
江桃想起曹家是開公司的,曹安也算是老闆,當然可以自由安排時間。
這也就是他長得兇,不然朋友肯定一大把。
醫院到了,曹安將車停在住院部附近的地面停車位,下車后對江桃道:「我就不送你進去了。」
江桃忙道:「不用不用,你快去門診部吧。」
曹安:「對了,你今天幾點下班?」
江桃笑容微僵:「有,有什麼事嗎?」
曹安:「我六點左右回市區,如果來得及,我來接你。」
江桃鬆口氣:「不用麻煩了,我今天下班早,五點出頭就可以回去了。」
曹安:「行,那下次再約。」
他要回車裡拿老爺子的檢報告,江桃先走了。
從曹安這個位置,能看到住院部一樓大廳,包括電梯廳。
他看著江桃快步走進去,與路上遇到的幾個醫護人員打招呼,再順順利利地進了電梯。
.
江桃換好護士服走出更室,完班后收到方蕊的消息:早上姓張的沒去堵你吧?
江桃:放心,他沒來。
方蕊:曹老大那邊怎麼樣了?
江桃一言難盡:我找機會跟護士長說說。
曹安明顯準備繼續追求,江桃雖然知道他是個很有禮貌的人,卻真的不想再繼續浪費他的時間。
在一起時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沒能明確表達的自己的態度,可曹安都想車接車送上班了,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
中午短暫的休息時,江桃試圖找護士長談談。
可今天王海燕忙得像個陀螺,一直到傍晚江桃接完畢,才逮到從一間病房裡走出來的護士長。
小跑過去:「王老師,您現在有空嗎?」
王海燕後帶著兩個護士,上下打量江桃一眼:「工作上的事馬上說,其他事沒空。」
這是護士長典型的工作態度,一句廢話都沒有。
江桃馬上讓開了路。
王海燕帶著人走了,隔了好幾米,王海燕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轉過來,對江桃道:「那誰的事?那你吃完晚飯給我打電話。」
說完還朝江桃笑笑,與剛剛的嚴肅判若兩人。
周圍經過的同事們都曖昧地看向江桃:「那誰是誰?老王給你介紹相親了?」
江桃匆匆逃離了同事們的包圍圈。
結果一出門,就看到了站在電梯廳那邊的張。
以前張來堵,都是帶著茶或餐點外賣,今天他竟然捧著一束玫瑰花,看得江桃又煩又尷尬,只恨不得立即撇清那束玫瑰花與自己無關。
值守護士遞給一個同的眼神,可惜張沒有對江桃手腳甚至惡言相向,保安過來都沒有用。
江桃也不想在醫院鬧大這件事,嚴重了可能會耽誤醫護救治病人。
掏出隨攜帶的口罩,戴好,再目不斜視地走向電梯。
張湊到邊,旁若無人地看著江桃:「等你一回真不容易,幸好我提前半小時下班趕過來了,不然今天又要撲空。」
江桃只當聽不見,進電梯。
張跟了進來。
電梯里還有別人,至江桃不用擔心張做什麼過分的事。
張把玫瑰花往江桃懷裡塞,江桃推開,換個位置站著。
張依然跟過來。
一樓很快到了,江桃板著臉走出電梯,一抬頭,卻見電梯廳對面站著一個早上剛剛見過的人。
張全部心思都在江桃上,之前的幾次撲空已經耗了張的耐心,這次他打定主意要一路跟著江桃去的小區。
大廳空曠,了礙手礙腳的人,張直接擋在江桃面前,手捧玫瑰花倒退著走,笑容愉悅地逗弄小護士:「你又沒有男朋友,給我個機會試試唄?住院時都跟你代了,我也本市人,有車有房有穩定的工作,你看我長得也不差,哪裡配不上你?」
江桃的注意力卻不在他上。
哪怕大部分視線被張擋住了,也能看見曹安走向他們的高大影。
江桃的腳步越來越慢。
張以為搖了,心裡一激,再次把玫瑰花塞過來。
江桃沒有接,一隻大手突然從一側探過來,拿走了張的花。
張下意識地往旁邊看。
曹安沒什麼表地看著他,像一座山,突兀地出現在張面前。
張後退兩步,臉都白了,眼睛不明狀況地眨幾下,再看向江桃。
江桃沒想過要利用曹安以毒攻毒,但親眼看到張這副欺怕的窩囊樣,也無法否認自己的愉悅。
「他是誰?」
曹安抬起手中的玫瑰花,翳犀利的視線在小護士與陌生男人臉上來回打量,彷彿抓到自己人與別人搞的黑老大,只要小護士的回答出馬腳,他能把兩人都幹掉的那種。
張的冷汗都下來了,江桃才微微張開,他便生怕小護士告狀一樣,急中生智地道:「大哥別誤會!我,我是上周剛出院的病人,之前都是江護士照顧我,我特別激,所以買了一束花來表示謝!真的,大哥你別誤會。」
張一手汗,一手拍口袋,拍到煙盒,連忙掏出來,倒出一支煙就要遞給曹安。
曹安沒接煙,徑直握住張的手腕。
張猛地咬住牙,豆大的汗珠從他額頭滾落。
兩三秒后,那煙從他的指間落。
疼痛還在加劇,張終於忍不住了,上半低,仰著頭吸著氣替自己求:「大哥我錯了,我不知道是哎哎哎,大哥!」
曹安鬆手,將那捧玫瑰花塞進張的領口:「滾。」
玫瑰花帶刺,張卻不敢浪費時間,一手捂著口的花束扭頭就跑。
江桃目瞪口呆。
曹安看向的小挎包:「有紙巾嗎?」
江桃終於回了魂,心砰砰直跳,像機人服從命令般低頭翻包,再把一小包面巾紙都遞給曹安。
曹安出一張。
江桃微低著頭,恰好看見他仔仔細細拭手指的作,去了玫瑰花上掉落的水珠,也可能掉了張手腕、領上沾染的汗氣。
地上還掉了幾片玫瑰花瓣,曹安單膝蹲下,垂眸撿起那些花瓣。
江桃怔怔地看著終於比自己矮了的曹安,這個人,前一分鐘還在提著張的領將一捧玫瑰花塞進去,這一分鐘竟然變了護公共環境的良好市民。
撿完花瓣,曹安站了起來,走向垃圾桶。
三個垃圾桶,左邊是醫療廢,中間是可回收垃圾,右邊是其他垃圾。
江桃看見曹安將攥著紙巾的手向可回收垃圾桶,卻又停頓一兩秒,改投了其他垃圾。
他還知道紙巾是不可回收的!
不是這件事有多罕為人知,而是曹安的五與氣質,很容易讓人覺得他不可能在乎這種小細節。
丟完垃圾,曹安轉朝江桃走來。
江桃很慶幸自己戴著口罩,能掩飾大部分表。
「那人糾纏你多久了?」曹安帶著往外走,問。
江桃悶悶的:「快一周了。」
曹安:「怎麼不跟我說?」
江桃:「不想給你添麻煩。」
曹安:「個臉就能解決,不算麻煩。」
這話帶著一點自我調侃,江桃悄悄看向他的臉。
曹安冷的臉上不帶一點笑意,江桃試著回憶,他這人似乎不笑,可能是從小到大孤僻久了,早不習慣笑了吧?
不知不覺間,江桃又坐到了黑吉普的副駕駛位。
直到這時,江桃才反應過來,問他:「不是說要六點左右才回市區嗎?」
曹安看一眼,提醒道:「我還說過,我的工作時間比較自由。」
江桃:……
所以,又不小心掉進他挖的坑了?
曹安沒有急著開車,見小護士垂著睫,他低聲問:「生氣了?」
江桃搖搖頭:「你幫了我一個大忙,我還要謝謝你。」
曹安:「怎麼謝?」
江桃沉默了。
請客吃飯是最常見的謝方式,可再吃下去,這段早該結束的相親關係會越來越麻煩。
可能是臉上的口罩隔絕了一些力,江桃著頭皮道:「我真的很謝你,你也好的,只是我覺得,我們真的不合適。」
終於說出這句話,江桃彷彿卸下了一個大包袱,人變得無比輕鬆。
不想因為自己的拖泥帶水讓曹安誤會,早點說清楚,對大家都好。
曹安用指腹敲了敲方向盤,用肯定的語氣道:「你怕我。」
江桃沒有否認。
曹安:「如果我換一種長相,你會不會試著與我多接幾次?」
江桃緩慢地點點頭。
他的禮貌,的確很容易討孩子的好。
曹安沒再說話,開車了。
十幾分鐘后,黑吉普停在了和平小區東門路邊。
江桃看向始終沉默的曹安,再次抱歉:「其實我該早點說清楚,白白浪費你這麼多的時間。」
曹安:「算不上浪費,這一周我心都很好,你不用有任何負擔。」
江桃:……
更疚了怎麼辦?
曹安:「幫忙幫到底,我再接送你一周吧,免得那個人又找回來。我嚇了他一次,如果他認為你只是臨時找個人來威脅他,下次他可能會變本加厲。」
江桃猶豫。
曹安:「放心,除了接送,我不會打擾你。」
江桃:「不是,我是怕太麻煩你了。」
曹安:「早晚二十幾分鐘,不算麻煩。」
江桃:「嗯,那就謝謝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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