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午時，長平侯府的丫頭來請客人們去席。下午，長平侯府還請了戲班子來唱戲。鐘萃跟幾個手帕告辭，跟著來請的丫頭走。陳盈幾個也各自跟著丫頭們回去主母邊，由諸位夫人們帶著出席宴上。

沿著湖邊的小路往回，丫頭帶著們過了廊橋，跟們來的時候路線不同，已經有一些偏向外院的方向了。鐘萃對長平侯府后院的地形不悉，也是滿了十三之后才由大夫人穆氏帶著外出走，鐘萃膽子小怕惹了事，大多時候都是安安靜靜的坐在穆氏下，聽夫人們你來我往的談上幾句，這一年半載，穆氏才出來玩，“這條路不是我們來的時候走的那條。”

前邊雙鬢的丫頭平靜的回道：“穆夫人在這邊賞景。”

鐘萃抿了抿，不問了。

離了湖邊，進到宅子里，在前邊帶路的丫頭突然加快了速度，鐘萃帶著蕓香吃力的跟著，在重復的左右轉走下，前邊的丫頭不見了人，鐘萃腳步沒踩穩，差點摔了一跤。

一雙有力的臂膀穩穩的扶住了，云錦寬袖下，雙手借著力，把扶了起來。

鐘萃嚇了一跳，蕓香在后也來不急，被手臂托住，鐘萃下意識先道了謝：“多謝。”站穩后，鐘萃微微抬了抬眼，在看到人的時候心里一跳，下意識后退了兩步，微微垂著頭，出一截白皙細膩的脖頸，“穆、穆大公子。”

扶的人是穆家的大公子穆文高。穆文高已經過了而立，穿著素的云錦錦，五帶著些端正，氣質，第一眼見，只會覺得他十分君子。

鐘萃遠遠見過他幾面，腦子里突然想起前幾日那道莫名其妙的聲音。

【大表哥可是會手打人的。】

鐘萃謹小慎微慣了，雖然一直告訴自己是幻聽，但到底記在了心里，還是下意識開始繃防備起來。怕他打。

穆文高微微一笑，模樣十分親和：“五表妹沒事吧，下次可要小心一些。”

言語溫和親切，十分有禮，怎麼都不像一個脾氣暴躁，會手打人的人。鐘萃微微溢出一口氣，果然是幻聽了，繃的臉還沒放松，下一刻耳邊傳來另一道濃稠中帶著幾分肆意的惡念緩緩響起，對方下/流猥瑣的語言仿佛開了上層層的裳，人不寒而栗：【腰肢纖細，脯微鼓，走路的樣子款款生，應該也是白皙細膩的，姑母說得沒錯，這鐘五長得果然不錯，等了門】

鐘萃臉煞白，恨不得離穆文高遠遠的，隨即心里又生出一怒火來，臉上薄韻尤生，眼中盛滿了怒火。

他怎麼敢這樣肆意輕薄一個子！鐘萃跟著三爺鐘云輝學知識學了一月多，已經學會了不道理，男七歲不同席，真正的君子本就不會在心里這樣去評價一個子，何況還是這樣用子的貞潔來滿足自己心的惡念，長得這樣端方，心里竟然這樣齷齪！

穆文高不懂怎麼生氣了，越發和了聲音：“五表妹怎麼了？可是表哥有什麼冒犯到了你。”

穆文高面上笑盈盈的，心里卻不耐煩的哼了一聲，跟表面上溫和的語氣全然不同，他的語調微微上揚，又帶著狠厲往下落，沒有半點君子風度，十分的暴躁：【還沒進門就這樣拿喬，等進了門得好好教一番了。】

鐘萃掩在寬袖下的指尖掐進了握的里，只有這樣鐘萃才能穩住恐懼，站直了形。微微福了個禮，帶著蕓香離開了此地：“穆大公子隨意，我先走了。”

鐘萃沿著方才見到的一抹擺的方向走，認得那是之前帶路的丫頭。后穆文高看避之不及的模樣，帶笑的臉慢慢冷下來。

鐘萃到的時候，其他姐妹們已經到了，鐘蓉老大不高興的：“怎麼回事，全部都等你一個人。”

鐘萃心里還有些后怕，現在這里都是眷，又是自家的姐妹，哪怕鐘蓉說話不好聽，但鐘萃還是狠狠的松了口氣。跟穆文高站在一起，鐘萃生怕他下一刻突然暴起，一直提心吊膽，心里都發涼，現在跟姐妹們在一起，鐘萃漸漸暖了起來，小聲解釋：“有個丫頭帶路，走偏了一點”

鐘蓉不悅的打斷：“你的意思是說長平侯府的丫頭們連長平侯府都能走錯了？”

鐘萃不善辯解：“我不是這個意思。”

鐘蓉目掃到鐘萃頭上的絨花，不依不饒起來：“那你是什麼意思？”

鐘萃頭上的絨花是這次舅母莊氏帶過來中最好的，鐘蓉想要，莊氏沒同意，最后卻親自戴在了鐘萃一個庶頭上，鐘蓉還是第一次被一個庶了一頭。

鐘萃知道鐘蓉是在胡攪蠻纏，低著頭不跟爭辯了。

穆氏這才出了聲：“好了，都是姐妹，爭這些做什麼。”看向鐘萃，“你三姐姐的脾氣你是知道的，沒什麼壞心眼，就是上不饒人。”

鐘萃了：“我知道。”

現實就是這樣，鐘蓉就算是闖了天大的禍事也有穆氏這個當母親的擋在前面，一個爹不疼娘不的跟鐘蓉爭，只會穆氏不高興，只有忍，只有后退一步，才會讓自己在江陵侯府好過一點。

鐘萃早就過了心理不平衡的年紀了，這些年已經習慣了。

可能就是書上說的那種，親緣淺。

穆氏點點頭，帶著們姐妹們起去宴上。

長平侯府的宴自然是極好的，眷們在后院，男子們在一墻之隔的前院，隔著不時傳來的琴聲，還能聽到前院里觥籌錯的些微靜兒，是那樣高談闊論，自由自在。

跟子不一樣，眷的席上靜極輕，幾乎沒有響，個個姿態優，閉口不言，宛若一副靜態的景，上邊有千百種花朵，朵朵立在枝頭上，巍然不。

鐘云輝是男子，他用男子的啟蒙教學教鐘萃，讓鐘萃的思考方式也產生了變化。從前也沒覺得有什麼，因為所有人都說，為子要賢惠，安靜，要修德，比如在用飯的時候要不能發出任何聲響，要輕言細語，但是一墻之隔的男子們卻不用這些規矩的約束，他們甚至能肆意談笑。

這些要放在子上，只怕早就被按上了不知恥的名頭了。

用過午飯，下午長平侯府專門請了戲班子來唱兩場戲。臺上咿咿呀呀的，鐘萃坐在后排，思緒從臺上飄了老遠。

姑娘們現在都跟在夫人們后，沒有在四走。等兩場戲結束，客人們便紛紛告辭，穆氏也不例外，帶著們登上馬車回府。

長平侯府與江陵侯府離得不遠，馬車很快就到了江陵侯府，守門的小廝們忙開著門候著，等著夫人姑娘們進門。

穆氏喊住了鐘萃：“你跟我來一下。”

鐘萃步子一頓，跟在穆氏后朝正院走。

鐘蓉瞪了一眼，拉著穆氏的胳膊撒。

進了正院里，里邊的婆子丫頭們見了鐘萃，難得出一抹笑給，讓鐘萃有些寵若驚。

穆氏鐘蓉先回了院子里，單獨留下了鐘萃，鐘萃站在下邊，與往常一般無二的著子，一副小家子氣，穆氏晾了半天，終于開了口：“知道為什麼你來麼？”

鐘萃微微搖頭。

很快有大丫頭端了木盤上來，用紅綢蓋著，穆氏親自掀開了紅綢，出一副打造好的寶石頭面。鐘萃微微一愣，子都首飾頭面，也不例外。

穆氏開口：“你已經及笄了，再不久就要嫁人了，這副頭面你先收著。”

穆氏娘家也是宦人家，穆氏原本是看不上鐘萃這個庶的，但侄兒文高親事為難，有些不好的消息傳了出去，他要求又高，喜歡漂亮的子，鐘萃老實，這麼多年都本份，偏偏模樣長得不錯，穆氏冷眼看著，覺著把鐘萃嫁到娘家也是一個辦法。

不覺得一個庶能在眼皮子低下耍什麼小心思，娘家規矩嚴，還有嫂子莊氏在，鐘萃嫁過去也掀不起風浪。

大丫頭捧著頭面到鐘萃面前：“五姑娘，這可是夫人的恩典，你快接著吧。”

鐘萃知道接下了這頭面就相當于應下了親事，三姐姐鐘蓉的，還有那些聽到的幻聽，穆文高看的眼神，鐘萃心如雷鼓，的后半生在須臾之間就將要定下了！鐘萃咬咬牙，一擺，直直給穆氏跪下：“求夫人恩典。”

大丫頭一愣，上邊的穆氏含笑的臉也開始冷下來：“這是怎麼了？”

鐘萃給穆氏磕了個頭，姿態放到最低：“求夫人憐憫，兒，兒愿效仿四姑姑，遠嫁外地，為侯府添一門助力。”

鐘萃不想進宮，也不想嫁到穆家。沒有靠山，在皇宮那樣的地方，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前世的路，鐘萃不想再重蹈覆轍一次。

江陵侯府的四姑遠嫁外地，從侯府千金下嫁給外地舉子，如今這位外地姑父已經是正五品的知州。鐘萃從回來這一次，就一直在想要怎麼掙前世的枷鎖，徹底的從侯府這座高門大宅掙出去。哪怕最后不，但至努力過。

穆氏往后一靠，立馬有丫頭給墊枕，輕輕給捶著：“嫁到高門大戶，吃喝用不盡不好嗎？”

鐘萃垂著眉：“兒只是庶，不敢奢求能嫁到高門大戶家中，兒也不通規矩禮儀，怕墜了侯府門楣，夫人跟著臉上無。”

穆氏一開始還以為鐘萃這是看不上他們穆家門第，轉念一想，想把鐘萃嫁回娘家的事還沒有幾個人知道，鐘萃當然更不知道了。

是真的想嫁到外地去。

穆氏臉回暖了幾分：“你真是這樣想的？”

鐘萃重重點頭：“是。”

鐘萃繃著子，穆氏的想法關乎到的一生，鐘萃不敢大意。

穆氏目在地上跪著的鐘萃上掃過，目閃了閃，開始衡量起鐘萃的婚事，但也沒有再提要賞頭面的事了：“你先回去吧，你的婚事我會跟侯爺好好商量的。”

鐘萃微微福了禮，出了門，腳下一個踉蹌，蕓香趕扶著：“姑娘。”

鐘萃微微搖頭：“我沒事。”要是跪一跪能讓穆氏改變主意，愿意再跪一跪。

鐘萃被大夫人單獨到了正院的事沒一會就傳遍了，鐘萃主仆兩個回了秋水院，王嬤嬤立時端了清水來。“姑娘，大夫人可是說了婚事？”

鐘萃靠在榻上，看著王嬤嬤擰了水，“嬤嬤怎麼知道？”

王嬤嬤一上一下的開合：“府上都傳遍了，姑娘已經及笄，大夫人肯定是問姑娘意見的，姑娘總算快熬到頭了。”

鐘萃剛剛一驚，下意識繃，看著王嬤嬤，還沒等放松下來，另一道聲音頓時響起：【要我說，早嫁人早好，早點嫁人把夫君給籠絡住，以后有了人撐腰，日子就好過了，總比在府上人欺負，沒爹沒娘疼的強。】

原來王嬤嬤是知道沒爹沒娘疼的埃

每次王嬤嬤都拿生母秦姨娘心里一定有來勸。

鐘萃忍不住蹙了蹙眉心，生得一張楚楚可憐的樣貌，眉心一皺就人覺得十分委屈，忍不住心疼。

王嬤嬤帕子都不擰了，要過來給按按：“姑娘，怎麼了？哪里不舒服？”

鐘萃抬起頭，眼眸水盈盈的：“王嬤嬤，我覺得我可能要請大夫了，我耳邊老是聽到一些聲音。”

鐘萃覺得的腦子可能被雷劈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