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從程翌住的高閣出來，往南走，湫十的腳步拐了一個彎，一步踏虛空裂，直接出現矗立在主城最中央的尖塔古閣前。

尖塔是主城最高大恢弘的建筑，灰的墻顯得陳舊古樸，人站在塔前，抬頭往上看，渺小如倉粟，一說不清道不明的厚重撲面而來，徑直在人的脊梁上。

尖塔分九層，每層里都有小空間，小空間彼此互不相通，無數制環環相扣，還有長老團的長老班值守，里里外外固若金湯。

湫十才踏上通往尖塔大門的階梯，就到了幾織在空中的晦波，帶著某種嚴苛的審視意味。

不過須臾，那些目散去，而尖塔前，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一個彎腰駝背的老者。老者古太龍鐘，眼皮懶洋洋掛著像是有千斤重一樣抬不起來，周并無靈力波，全的重量都倚靠在拄著的那拐杖上。

“古長老。”湫十的腳步停在尖塔前，對這一幕習以為常，眼眸彎彎，朝著老者的方向走過去。

是尖塔的常客，來的次數多了，跟這位長年累月守護尖塔的老者也悉起來。

被稱為古長老的老者像是終于被夜中的琉璃燈盞刺得瞇了下眼，緩緩睜開了眼睛，他朝著湫十點了點頭，因為久不曾開口說話，聲音嘶啞得很：“小殿下。”

“我來看看古琴。”湫十接過他手掌中的名冊，用特制的渲金筆將自己的名字寫了上去。

這是主城的規矩，每一位進尖塔第七層接古琴的人都得如此。

古長老是守護古琴時間最長的人，他見過太多的天驕走到妖月琴面前，他們或強大，或堅韌，或忍，可妖月琴從未有過反應，眼前主城這位小殿下，堪稱唯一的例外。

妖月琴再不認主，這個意外，只怕也要換走它路了。

以湫十的份，就算是換走它路，修習的也只會是別的天階法。天階法有天階法的驕傲，它們并不能共存，湫十一旦轉而修習其他，就不能再悟妖月琴譜。

“小殿下。”在湫十轉步尖塔的一剎那，古長老著嗓子出聲：“與古琴之靈好好聊一聊。”

湫十誒的一聲，疑地回眸，古長老沉默半晌，又道：“琴之髓，在于靈。”

“好。”湫十頷首，笑得像個小太，“多謝長老提點。”

他們沒接過古琴之靈，再結合古琴千萬年不認主的行為，對它的認知偏差有些大，這樣的囑咐，湫十已經從不同人里聽過許多遍。

湫十憑著手印一路暢通進了第七層空間，尖塔中每一層的空間都極大，有形形的試煉場所，有專門珍藏笈和功法的藏書閣，但論特殊，第七層毫無疑問排在第一。

偌大的地界，有山有水，有云有湖，郁郁蔥蔥，翠如翡。

跟上一次來火焰滔天，巖漿迸發的場景又不一樣。

湫十習以為常，在藤蔓纏的小秋千上坐下來，瞇著眼不說話，一副疲憊的、困倦的模樣。

沒過多久，流水一樣的藤蔓倒著垂落，纏繞在一起，在湫十坐著的秋千架邊又搭了一個迷你版的小秋千，一陣小小的重量落在湫十的邊。

見沒有反應，一只圓滾滾的球小心翼翼滾過來，嗖的一下吊在的角上，在半空中搖來去。

湫十角忍不住往上翹了翹，睜開眼，在它試探著靠過來的時候手去捉，毫無疑問又撲了一個空。

小小的團子在空氣中，沒有任何波，但湫十的耳朵里，又真真切切的聽到了乎乎的笑聲。它在空中來去，驚起的風吹了的頭發，這些幾乎不可捉的靜，都昭示著它的存在。

它今天心還不錯，湫十幾乎是下意識的得出了個這樣的結論。

湫十又想起了上次來的時候，鋪天蓋地的滾燙巖漿跟在后面追，出第七層空間的通道還被它出手封鎖了，東躲西藏，應付它應付得疲力竭，最后它肯打開空間通道的時候，灰頭土臉，腳步都是的。

樂此不疲鬧了半晌，它像是對這個游戲沒了興趣，在湫十眼前緩緩現出真來。

小小的頭，小小的手和腳，長而尖的耳朵薄若蟬翼，整個圓滾滾的，像一顆比較大的、長著靈耳朵的嘟嘟丸。

誰也想不到，出了名挑剔苛刻的古琴之靈，居然會是這副模樣。

湫十第一次見到它的時候還很小，才剛接修煉一途，當時宋呈殊牽著的手進第七層，兩個小家伙都很警惕，古琴靈只出了一顆頭，湫十則躲在宋呈殊的后睜大眼睛瞅它。

后來開始正式修習妖月琴譜了，進第七層的次數多了，也漸漸的悉起來。

古琴靈會在坐著看琴譜的時候跳到書頁上，會在樹下打盹的時候落在最靠近的那片樹葉上，但就是不讓手它，湫十無數次朝它出掌心，沒有任何一次得到回應。

它的眼睛很大，瞳孔是純粹的寶石一樣溫的綠，盯著人看的時候給人一種誠懇而專注的覺，再配上那張乎乎的小臉，又憨又可，完全沒有外面所傳半分高傲冷淡的氣質。

兩兩相，湫十出手指想一它的臉，后者飛快地躲開了。

“婆、娑。”古琴靈不習慣開口說話，吐字并不清晰，它自己也意識到了，停了一會之后，又一字一頓地重復：“婆、娑、劍。”

這一回，湫十聽懂了。

同為天階圣寶，靈之間有所應是很正常的事，何況秦冬霖來的那夜，靜鬧得不小，方圓百里都有察覺，古琴之靈更是首當其沖。

“沒事，都已經解決了，主城沒有到波及。”湫十以為它是擔心主城的況，回答道。

古琴靈頓時將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它實在不喜歡這樣說話，干脆沉湫十的識海，道：“婆娑劍靈了很重的傷，現在還在沉睡。”

湫十一愣，追問：“怎麼會？”

“認主之后就陷沉睡了，接下來，它的主人要給它提供海量的天地靈，保證它的恢復。”古琴靈認真道：“不出意外，你要的龍丹，已經被它吃了。”

湫十眉頭皺了一下，倒沒有在意那枚龍丹，“婆娑劍靈怎麼會傷？秦冬霖帶著婆娑劍來的時候，我看著還好好的。”

“笨蛋。”古琴靈拿圓溜溜的眼睛瞅，見看過來，稍稍直了膛，“除了它的主人和我們幾個天地之靈，沒誰能知到它的狀態。還有，婆娑劍出鞘引發的天地異象，并不能說明它于強大的巔峰時期，妖月琴和別的天地圣也可以。”

“婆娑劍是天地間最攻伐之力的圣，若是劍靈沒有沉睡，婆娑劍的持有者沒有刻意收斂，那日夜里，整座主城府都得碎個干凈。”

湫十聽完，問：“圣為什麼會那麼嚴重的傷？”

天階圣應天地而生，各有所長，但無一例外，匿逃跑的功夫一流，它們若不想出現，誰都找不到它們，它們若是不想認主，誰也無法勉強它們。

琴靈沉默了好一會，含糊其辭地回：“七大圣里，其他沒現世的大多都在養傷，婆娑劍傷得最重，不知道怎麼突然跳出來認主了。”

“我跟婆娑劍靈也很長一段歲月沒有聯系過了。”

“妖月琴也了傷？”湫十揪住重點，眉心攏了攏：“有人對七大圣同時出手了？”

誰有那麼大的能耐？天族那群老頭丟下手里所有的事不干了沒日沒夜尋找也不現實，其他界的掌權者不會毫無察覺，放任不管。

“妖月琴沒傷。”提到這個話題，古琴靈像是有些不開心。此的山河在它的眼瞳中崩碎，湮為飛灰，空間中的湖水沸騰，山塌陷，飛瀑往天上流，畫一樣的景在瞬息之間變了副模樣。

湫十站在霧蒙蒙的鏡湖中，腳下淌著薄薄一層水，低頭就能在水面上看見自己的倒影。

不遠，是一把懸浮在空中的琵琶琴。

幾乎是一瞬間，湫十就確定了，這是真正的妖月琴！

那一直擺在外面那把更漂亮靈氣波更強烈的琵琶琴又是什麼？

湫十的目黏在那把古琴上，幾乎挪不開目。自修習妖月琴譜，這波，絕對不會錯！

“鹿原境，你帶著妖月琴去。”古琴靈懶洋洋地拍了拍翅膀，捂著小小的打了個哈欠，在鉆進妖月琴里前，沒忘了故作兇狠地出兩顆尖尖的小犬牙威脅：“不準告訴別人！”

它的話音落下，妖月琴懸浮著飄到湫十前，一抬手，就能將它抱在懷里。

湫十僵著手指接住了它。

手冰涼，手指尖落在琴弦上時，那傳自洪荒上古的莫名波便徹徹底底、毫無保留的散發出來。

抱著它，湫十甚至有種可以把秦冬霖揍趴的覺。

哪怕是沒有認主的圣，得到了圣之靈的許可，必要時刻，也能發揮出圣之威。

這在群強聚集的鹿原境，是一件大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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湫十踏出第七層空間時，心好得不得了。

夢里，顧著安置程翌，躲避主城鋪天蓋地通緝的追兵衛，不僅錯過了宋呈殊的壽辰，同樣錯過了五萬年一的鹿原境，那是從洪荒時傳下來的，獨屬于年輕一輩的最重要最珍貴的機緣。

早在萬年前，就開始念著這件事。

都能想象出，錯過了這樣的機會，夢中的自己得多憾。

湫十是個很容易滿足的子，不管是能暫時將妖月琴帶到鹿原境，還是現實比夢境好，都讓心愉悅，因此在伍斐留音玉聯系時，臉上都還是帶著笑的。

“帶上你全家當，來臨安城的符玉齋。”那邊的聲音吵得要命，湫十聽了半天，也才辨認出這麼一句。

沒過多久，下一句傳了過來。

“看宋昀訶忙不忙，不忙的話把他也拉上。”

湫十聽完，將留音玉掛回了腰間，全當做沒聽見，本不打算理會他。

符玉齋是臨安城最大的靈寶易所，這次的拍賣會就在那里舉辦。

跟他們不同的是，伍斐從小就癡迷于收藏一些稀奇古怪的沒用的東西，花錢如流水，買的東西都中看不中用，最狂熱的時候，欠了一屁的外債。

就在這個時候，最后幾句話順著靈傳了過來。

——“別裝死，這次不是我要。”

——“秦冬霖讓你們過來的。”

湫十的作頓了一會。

秦冬霖對這些外一向沒什麼興趣，但今時不同往日，他還得養一個陷沉睡了的婆娑劍靈，那就是一口無底的黑，囊中可以理解。

湫十于是很耐心地朝那邊回了句：“馬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