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梯間狹小，昏暗，寂靜。

陳黛薇與陳雪澤一個坐著一個站著，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陳黛薇坐在那，側頭看著陳雪澤靜止的影，越看越昏沉。現在有點后悔剛才沒去醫院了，一陣冷一陣熱，難極了，手心麻麻全是冷汗。

迷迷糊糊的，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

那時候十五歲，住在陳家，跟陳雪澤關系極差。偏偏還和陳雪澤在一個班里，座位又近，簡直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一起。

那天他們又吵架了。

嚴格來說不算吵架，只能算是拌。起因是有個男生給送水，陳雪澤看見了，突然哼笑一聲。

陳黛薇很悉這個笑，這個笑的意思有時候是:又演。有時候是:又一個傻子上你當了。

總而言之，就是看不上，看不慣的意思。

陳黛薇平時不太搭理他，那天因為不舒服，心里也有點煩躁，忍不住嗆了他幾句，說了幾句難聽的話。他沒說過，一下午都沉著臉不說話。

后來——后來放學了，陳黛薇趴在桌子上，對所有來關心的同學說沒事，不愿意麻煩別人。最后教室就剩一個。

陳雪澤當然沒來關心，他一放學就回家了。可是，天黑之后，外面下起雨，越下越大。陳黛薇手撐著桌子剛要起，一抬頭，看見陳雪澤冷著臉推開教室的門。

那天晚上，是陳雪澤把背回家的。

然后他們一路都在吵架。陳黛薇伏在陳雪澤的背上，還大著膽子揪了幾下陳雪澤的頭發。

……

這件事太過久遠，久到陳黛薇都快不記得了。

陳黛薇咳嗽了幾聲，咳聲在空曠的樓梯間里格外清晰，聲控燈滅了又亮。

他們已經在這里休息將近一個小時了。

陳雪澤站在邊，既沒有催促的意思也沒有關心的意思。好像能一直這麼站下去。

他站得下去，陳黛薇坐不下去了。

陳黛薇手扯扯他的:“陳雪澤，你能背我嗎。”

陳雪澤明顯一愣。

陳黛薇說完才想起來，現在的陳雪澤不是以前那個。他眼睛看不見，心理狀態糟糕。他不可能同意背，就算他同意，也不方便。

陳黛薇馬上把話收了回去:“……我說錯了。我是說，陳先生，你能拉我一下嗎，我，我起不來。”

陳黛薇話音落下，就看見陳雪澤了。

他沉默不語，往下走了兩層。

陳黛薇還以為他是來扶自己的，朝他出手臂:“在這里……”

陳雪澤沒理會那只抬起來的手臂，而是在面前半蹲下去。

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準找到陳黛薇的。

陳雪澤后背寬闊平直，戴著帽子，發有一些，脖頸白凈。

陳黛薇怔怔看著他，不太敢信:“你要背我？”

陳黛薇:“可是你剛出院，眼睛也不方便……”

陳黛薇剛才完全是一時沖才拽了下陳雪澤的，讓陳雪澤背。

陳黛薇很心很諒地說:“不了，謝謝陳先生，我還是自己走吧。你也不舒服，樓梯又這麼高。”

咳嗽兩聲，手不重地搭在陳雪澤肩上，想扶著他站起來。迷蒙中忽然懸空，視線變高，陳雪澤一言不發地把背了起來。

陳黛薇聲音都變了:“誒！”

陳雪澤穩穩地背著，轉上樓。

陳雪澤背著陳黛薇，很冷靜。陳黛薇被陳雪澤背著，張兮兮的。本來難得迷迷糊糊，現在一下子清醒了很多。

無比后悔自己一時腦讓陳雪澤背。

更詫異陳雪澤居然真會背。

無意識地揪著陳雪澤的服，為難道:“陳先生，我還是下去吧。”

陳黛薇覺得這樣太危險了，陳雪澤又是病人又是盲人，搞不好他們倆一起摔下去一起完蛋。

但已經強調過好幾次陳雪澤的眼睛，避免傷害到他的自尊心，也不好一直提。

陳雪澤鎮定走著。

陳黛薇提心吊膽:“陳先生，我現在好多了，我自己也能走，你放我下去吧。”

“……”

陳黛薇好心勸告:“陳先生，這麼高，我怕你累。”

“……”

陳黛薇苦口婆心:“陳先生，醫生說你現在需要靜養。不能劇烈運的！”

“……”

陳黛薇:“陳先生——”

陳雪澤:“別吵。”

陳黛薇閉了。

陳雪澤出奇冷靜:“怎麼走。”

陳黛薇遲疑著給他指路。

一開始陳黛薇還提心吊膽的，到后來，發現陳雪澤在的提醒下走得很順利，也就漸漸放心了，僵直的后背一點點松懈下去。

到家門口的時候，陳黛薇趴在陳雪澤的肩上，閉著眼，氣息均勻平緩，居然睡著了。

呼吸聲很輕很綿。

聽著的呼吸聲，陳雪澤不知道為什麼，走了下神。

下一秒，他收回思緒，見陳黛薇沒有醒過來的跡象，了名字:“程薇。”

語氣里沒什麼。

陳黛薇剛睡著，睡得也不算沉，聽見陳雪澤的聲音，緩緩睜開眼睛。

“到了？”因為剛睡醒，聲音低低的，帶著剛醒來的惺忪迷蒙。

醒來之后，很快有了作。作間，長發快速拂過陳雪澤的脖頸。

陳雪澤僵了一下，陳黛薇沒注意。

回到地面，眼睛低頭翻包，找鑰匙。因為不舒服，翻得不是很快，窸窸窣窣的。

陳雪澤忽然在想，是什麼樣的？

這麼多天了，這是陳雪澤第一次想到這個問題。會是什麼樣子的？

他眼睛朝向，眼前什麼也沒有。

陳雪澤莫名在腦海里構建起了的樣子。很瘦，，溫，長發順，總是為別人著想……

陳黛薇找到了鑰匙，.進鎖孔開門。這個門因為太舊，有時候不太好開。把鑰匙轉了一圈，門沒開。又轉了一圈，手逐漸用力，門還是不開。

陳雪澤想，是有一點活潑的，很樂觀，很耐心，弱……

一直打不開門，陳黛薇有點不耐煩了。皺著眉用膝蓋頂住門板，用力——砰地一聲，門終于開了。

陳黛薇長長出了口氣，扭頭對陳雪澤微微一笑，細聲細氣地說:“陳先生，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