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云芬許久沒有睡過這樣的好覺了,以往臥榻之側睡著一個讓心十分恐懼的男人,晚上總也睡不踏實,還經常剛陷睡眠沒多久,就被噩夢驚醒,醒來的時候往往一的冷汗。
在謝家的這一晚,仔細想想,大約是這大半年來睡得最踏實的一覺了。
一覺睡到自然醒,沒做夢,沒驚醒,盧云芬看著陌生的房間,還有窗外燦爛的日,頗有種不知今夕何夕之。睡得恍恍惚惚,昨天哭過的眼睛有點腫了,難得很,沒法完全睜開。
盧云芬呆呆地在床上坐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這是師妹免免的家,正坐在師妹的床上。
只是免免不知道去哪了,盧云芬聽外頭堂屋似乎很是熱鬧,一看墻上的掛鐘,才赫然發現,居然已經是中午十一點了,居然能一覺睡到這個時候!還是在別人家!
盧云芬有點不好意思,下了床,輕輕推開房門,本以為外邊應該至多不過是免免他們一家四口,結果一看堂屋里的狀況,目瞪口呆。
謝家堂屋里,除了免免他們一家四口,還有兩個四五十歲的阿姨,三個大小伙,桌上、茶幾上都堆放了些禮盒,像是客人帶來的伴手禮。謝家的堂屋原本就不大,這麼多人在一起,都快坐不開了,沙發上坐幾個,餐桌邊坐幾個,還有一個大小伙子直接搬了個小馬扎坐地下。
盧云芬本來就沒太睡醒,這下更暈乎了,謝家人怎麼一副過年的架勢?還是他們家都是這麼慶祝國慶的?問題是……今天也不是國慶啊,國慶這不都過去了麼……
“哎,云芬,醒了啊!”
劉曉燕很是熱地招呼盧云芬,然而熱地招呼完,才尷尬地發現堂屋已經沒地方給盧云芬坐了,于是一拍餐桌邊的謝旋:“邊兒去,讓云芬坐!”
謝旋手上拿著晨報,一目十行地在看呢,被他媽這一掌拍得很是突然,無辜地從報紙里抬起頭,這才注意到剛從免免房間出來的云芬,趕站起了,把位置讓給客人:“云芬姐,你坐,哎!免免,你去幫云芬姐找找,咱家應該還有多的牙刷,你翻翻衛生間那個邊柜。”
“好!!”
謝免免正被孫阿姨和另外一位楊阿姨團團圍住,“慈”地問東問西,已經快要招架不住了,一聽哥哥給解圍,趕忙用能發出的最大的聲量應了,對兩位阿姨抱歉地笑笑,哧溜一下就跑去衛生間了。
盧云芬見這大場面,十分迷茫,一時是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最后思索再三,還是小心翼翼地在桌邊坐下了。
三個小伙子都不大說話,其中一個一直低著頭,另外兩個表面上喝喝茶,時不時跟劉曉燕謝衛國客套幾句,但眼角余一直瞟著謝免免,一直到謝免免把衛生間的門關上,才不舍地把目收回來。
盧云芬好賴活了二十五年,又是一名“已婚婦”了,這種事,睡得再迷糊,看一眼,心中也已經有了計較。
這估計,都是來想跟免免“認識認識”的適齡男青年。
劉曉燕跟謝衛國也坐在桌邊,神間似乎都有幾分為難。也很能理解,他們確實是想給謝免免擇一良婿,早日把人生大事定下來,但是擇良婿是擇良婿,也不是說他們家免免就著急恨嫁了。有好的他們自然是想撮合,可這事又不是在菜場里挑大白菜,隨便看了幾家攤子,挑挑揀揀一番差不多就行了——他們家免免可沒那麼愁嫁啊!
謝衛國對著兩位賓,也不好意思說些什麼,坐在一邊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劉曉燕作為謝家的發言人,咳嗽了兩聲,清了清嗓子,斟酌著這話要怎麼說,才能不破壞鄰里關系,又讓他們知道,不是很同意這門親事。
首先,孫阿姨侃侃而談:
“我們家斌斌啊,特別會疼人,知冷知熱的,哪個姑娘要是嫁給他啊,保準福!心細著哪!”
劉曉燕連連點頭,微笑稱贊。
接著,楊阿姨也披掛上陣:
“我們家慶軍,力氣大,有男子氣概!雖然相對來說嘛,學歷是沒有那麼高,但是勝在工作穩定啊!還清閑,家里面有什麼累活,人家哪里搞得定,還是得靠男人的,我們家慶軍搬那個三十斤重的箱子上下樓,都不帶的!”
劉曉燕連聲驚嘆,豎起大拇指。
最后,是自己單獨一個來的,也是謝旋的老人,杜天睿。
杜天睿搬了個小馬扎坐在劉曉燕旁邊,坐得板正,頭發梳得整整齊齊,一副乖巧后生的樣子。謝旋抱著胳膊在旁邊靠墻站著,只想對他這個裝模作樣的哥們兒翻幾個白眼兒。
你就裝吧!
杜天睿見劉曉燕的茶杯空了,立刻非常有眼力見兒地站起,重新給劉曉燕滿上茶,劉曉燕反倒被這小伙子殷勤得怪不自在的,只能對他笑笑:“哎,小伙子,你坐,你坐……”
“沒事,阿姨!”杜天睿笑得爽朗,“我在家就這樣,嗐,閑不住,眼里就是有活兒,看到了就想干。以后等我家了,我估計也是改不掉這個習慣了,只想把老婆伺候得好好的!”
謝旋:“……”他差點把一口茶直接噴出來,幸好憋住了。
這人可真是扯謊不打草稿啊。
……
謝免免在衛生間里磨蹭了一會兒,實在沒辦法,最終還是得要出去的,只能著頭皮,推開衛生間的推拉門,低著頭走到盧云芬邊。
把牙刷遞給盧云芬,小聲道:“師姐,給,衛生間的龍頭擰到左邊有熱水,就是得多放一會兒……你去洗漱吧。”
盧云芬接過牙刷,也低聲音:“你應付得過來嗎?”
“我……”謝免免想說我應付不過來,真的快哭了,這都什麼跟什麼事啊,為什麼一夜之間冒出來這麼多要跟相親的……
“我……我盡量吧。”只能嘆了口氣,這麼說道。
盧云芬免免的頭,苦笑了一下:“你年紀小,不過我做師姐的,還是忍不住要跟你說教兩句——這種事,該拒絕的時候就要學會果斷拒絕,不要害怕得罪人。還有……人不可貌相,知道嗎?你現在還小,有的是時間,千萬別著急,就算真的看對眼了,也一定要好好考察,絕對不能輕易地就嫁了。”
謝免免知道,盧云芬是因為自己的事,才特地跟說這些肺腑之言,于是乖巧點頭:“嗯嗯,我知道了,師姐。”
師姐妹倆在這里說悄悄話,一時也沒有人打擾他們,等盧云芬拿著牙刷去了衛生間,杜天睿又立刻湊了過來:“免免妹妹,你平常除了彈琴,還有什麼別的好不?喜歡看電影不?我在工人電影院認識個哥們,經常能搞到打折票,以后有機會的話,咱們可以一道去看啊。”
“呃……我……還,還好吧。”
謝免免磕磕地回答,一說到看電影,就不由自主想到上次那場讓窒息的《廬山》,恐怕有很長時間都不太想進電影院的門了。
說起來……
提到廬山,謝免免很自然地就會聯想到那個討人厭的男人——其實對方應當年紀也是不大的,比大不了幾歲,看起來約莫也就二十二三,最多不超過二十五的樣子。
這樣的男人,應當就是師姐口中所說的,絕對絕對,千萬千萬也不能嫁的男人吧。謝免免想,就那個人的樣子,一看就是會欺負人的,也許會在婚后打老婆也說不定……凌友俊一個看上去彬彬有禮的人,姑且人不可貌相,在人后能對妻子下出這樣的狠手來,那這種原本就一副子樣的人,一定只會更可怕吧……
謝免免激靈了一下,自己被自己的想象嚇了個夠嗆,并且在心中再次下定決心,下次如果再不巧地倒霉遇上那個男人,一定要能躲多遠躲多遠,一個字都不要跟他多說,一點點都不要跟他靠近才好。
眼見著杜天睿似乎還有許多話要跟說的樣子,免免在這里坐得渾不自在,實在不想多聊,就隨口找了個借口。
“家里醬油好像沒了,我去供銷社打點兒……大家慢慢聊!”謝免免說著,去廚房拿上醬油瓶,還沒等杜天睿等人回過味兒來呢,就匆匆跑了出去。
一直到家里的大門合上,免免才覺得,世界可算清凈了,不過等到拎著醬油瓶在院里穿梭的時候才發現,自己高興得有點兒早了。
文藝晚會上的“小昭君”就是謝家小兒免免的消息,早已經在大院里傳開了——若不是如此,也不會有這麼多人登門造訪謝家。一夜之間,謝免免儼然跟郭雪瑤實現了“大院偶像”一角上的新舊替,為了院里新一代熾手可熱的新星,甚至有比之前的郭雪瑤關注度更高的趨勢。畢竟大家好賴看郭雪瑤也看了這麼些年了,免免就不一樣了,免免這屬于一夜紅,十分人有新鮮和探索。
國慶假期,大家伙都沒什麼事好做,有的是時間,在院里聊天喝茶打麻將瞎溜達的人都格外地多。
“喏喏喏,就是,謝家那個小閨!”
“確實是水靈啊!不化妝打扮也漂亮得很!謝家人怎麼一直把閨藏這麼深,是怕給那些混小子惦記上麼?哈哈哈!”
在又一次應付完一個熱地上來打招呼,還關心免免自己打醬油是不是太辛苦,想幫免免提醬油瓶的男青年以后,免免只覺得,今天這一天已經把自己畢生的力都消耗了。
眼見不遠,又有人正熱地直奔自己而來,謝免免只恨自己不能地寸,一步到供銷社去。
那個人大步走過來,要同謝免免搭話,謝免免現在已經連笑都笑不出來了,而就在這時,后有另一人的聲音了進來。
“你……是要去供銷社麼?要不,我陪你去吧……”
免免一抬頭,赫然發現是人,還是哥哥的朋友,瞬間覺得自己得救了:“蕭蕭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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