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月亮》

竹已/2021.10.06

夜已昏睡，雷打不醒。

闌風伏雨之下，南蕪機場安若泰山，通明亮堂。猶如一個巨大的盒子，裝著下了班的白晝。

此時剛過凌晨兩點，人流卻不見。

旅客南來北往，云厘獨自停留原地，時不時看向手機。

這是云厘第二次來南蕪。

上回是今年開春，過來參加南蕪理工大學的研究生復試，待沒幾天就返程了。而這次主要原因，是到了eaw虛擬現實科技城的邀請。

eaw是優圣科技推出的第一家vr驗館，開業時間定在下個月月底。

前段時間試業了三天，效果不理想，便邀請了多個博主和視頻自前來探店驗，為正式開業做預熱宣傳。

云厘便是其中之一。

通過郵件，云厘添加了與接的何小姐。

機票和食宿都由主辦方承包，何小姐也表示在落地后會安排接機。

不料天氣多變，云厘航班延誤三小時。

得知新的落地時間，何小姐表示會另外安排人來接。下飛機后，云厘再次詢問。對方聲稱師傅已經出發，讓耐心等待。

但至今不見人影，何小姐也沒再回過消息。

再多三分鐘，云厘就正好等了一小時。

云厘曲支地，靠坐在行李箱上，繃著臉地給對方編輯消息。敲完又從頭到尾檢查了一遍措辭。

可以。

沒臟話；

闡述了對方的失責；

語氣平和，卻不失氣勢。

雖是如此，但盯著屏幕半晌，云厘還是沒狠下心摁下發送鍵。

唉。

又好像有點兇。

正糾結著要不要再改得和些，思緒忽然被人打斷。“——你好？”

沿聲去，云厘猝不及防對上一雙陌生眼睛。

來人長相俊秀，形修長，像個還沒畢業的大學生。似是不太擅長做這種事，男生表靦腆:“你是來這兒旅游的還是？”

這已經是今晚第六個跟搭話的人了。

前五個來意毫無例外，都是問要不要坐車住酒店。

云厘自將他剩下的話腦補完，拘束地擺擺手:“不用了……”

男生頓了下:“啊？”

云厘:“我等人，不打算住酒店。”

場面靜滯。

兩人四目相對。

持續約莫三秒，男生抬手撓了撓頭發:“不是。”

他輕咳了聲:“我是想問一下，能跟你要個微信嗎？”

“……”

云厘呆愣。

男生聲線清亮，此時低了幾分:“可以嗎？”

“啊。”意識到自己誤會了，云厘神發窘，“…好的。”

“謝謝啊。”男生拿出手機，笑著說，“那我掃你？”

云厘點頭，再度點亮屏幕，剛剛編輯的那長段文字又顯現出來。立刻返回，點開微信二維碼遞給他。

男生彎下腰，邊添加邊禮貌自我介紹:“我傅正初，以后有空可以……”

通訊錄亮起紅點。

瞧見他頭像的標志，云厘覺不對勁，剛被否定的猜測又浮現起來。

果不其然。

下一秒，昵稱上的六個字映眼簾。

——閑把酒民宿。

“……”

現在拉客都到這種程度了嗎？

然而傅正初完全沒察覺到自己的馬甲用錯了，表帶有一種蒙混過關的覺。隨即，他還關心似的隨意問了句:“你接下來是要去eaw嗎？”

云厘看他。

傅正初:“那個vr驗館？”

云厘警覺問:“你怎麼知道？”

“我剛剛不小心看到你聊天窗了，還有備注。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傅正初說，“然后這個就開在我學校附近，我就猜了一下。”

云厘給何小姐的備注，只標明是eaw，并沒有明說是vr驗館。

這個解釋算合理。

點了下頭。

傅正初:“不過你怎麼現在就過來了？現在好像還沒開業，得等到月底了。”

信息一一對上，加上想不到該怎麼回答，云厘只能老實說:“呃，我是邀過來的。”

“邀？”傅正初似乎沒懂，卻也沒對此多問，“所以你在等他們的人來接你？”

“嗯。”

“我看你等久了，”遲疑了會兒，傅正初也沒被的冷漠退，又問，“你要去哪兒？要不我捎你一程？”

聞言，云厘的防備重新升起，搖頭:“不用了，謝謝你。”

傅正初:“沒事兒，這也算跟我有點關系。”

云厘更覺疑:“嗯？”

“噢。”傅正初想起來解釋了，云淡風輕道，“因為eaw是我哥開的。”

云厘:“……”

你怎麼不干脆吹是你開的？

-

片刻的無言過后，云厘再一想，這人一系列的舉都十分怪異。

謊話連篇，還莫名邀請同行。像是什麼詐騙犯罪團，專挑獨下手。這念頭一起來，的心中逐漸升起些不安。

即便是在公共場合。

大半夜，且人生地不。

不想表太明顯，云厘含糊地找了個托詞，打算借故離開這塊區域。

似是也察覺自己的話不僅有裝的嫌疑，還略顯不懷好意，傅正初慌忙解釋。可惜用不大，他也覺越描越黑，很快便離開了。

出于謹慎，云厘沒留在原地。

在機場七折八拐，直到確定男生沒跟上來，才放松了些。

因這段小曲，云厘不想在這兒久留，重新點亮手機。

屏幕仍停留在聊天界面。

何小姐還沒回復，但云厘因郁氣帶來的沖已消散大半。盯著那段鋒利的話，嘆息了聲，最后還是一字一字刪掉。

在原地繼續漫無盡頭地等待，還不如自己想辦法。云厘往上拉，找到何小姐給發的酒店名字，搜了下大概位置。

就在南蕪理工大學附近。

沒等想好，失蹤許久的何小姐突然回了消息。

可能是先前接連發的十幾條消息發揮了作用，何小姐不停道歉，說是不小心睡著了，沒看到師傅說沒法過去，以及新找人去接了。

是eaw的工作人員，剛好在那附近。

這次何小姐說得十分清晰。

不但發了車牌號，還明確地說十分鐘就能到。

雖不算及時，但也算是幫云厘解決了問題。

沒緒再指責，加上時間匆忙，云厘只回了個好的。拉上行李箱往外走。在室未發覺，出來才到而布的涼意。

……

五分鐘后。

云厘手機響起，來電顯示是南蕪的陌生電話。見到這一幕，條件反掛斷。摁下同時反應過來，應該是eaw那邊打來的。

作一滯，盯著這未接來電，不太敢打回去。

又怕對方會等得不耐煩。

猶豫再三。

云厘咬著手指指節，鼓起勇氣打回去。

嘟。

只響了一聲，對方就接了起來。

卻是不發半言。

云厘主解釋:“不好意思…我不小心掛了。”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他，生地說:“您是eaw的嗎？”

間隔短暫幾秒。

男人嗯了聲。他聲線冷倦，低低淡淡，像妖蠱幻象下蟄伏的鉤子，不帶卻能攝人魂魄:“你出來，過馬路，能看到個停車場——”

云厘慢一拍地打斷:“啊？”

男人停頓，解釋:“出口不能停車。”

“哦哦，好的。”云厘說，“我現在過去。”

男人:“帶傘了？”

云厘下意識看了眼包:“帶了。”

“在停車場門口等我。”

話落，電話掛斷。

整個通話不超過一分鐘。

云厘五迷三道，從包里翻出傘。

按照男人的話，云厘剛到停車場，便看到一輛車緩緩駛來。對了遍何小姐發來的車牌號，才確定下來。隔著副駕駛座，彎下腰:“您好，能開一下車尾箱嗎？”

枯木將路燈切割，線零七八碎。

車晦昧，云厘只能見他白到病態的下。

男人偏了下頭，似是朝這邊看了一眼。他沒作聲，將外套帽子戴上，直接下車走來。

云厘怔住，忙道:“那個，不用了……我自己來就……”

聲音細細的，雨聲倏然，將之吞噬。男人像是沒聽見，到跟前，接過手中的行李箱。只好把剩下的話吞回去，改口:“…謝謝您。”

雨滴疏落，啪嗒清洗城市。

云厘打量著這陌生環境，視線一抬，驀地停住。很稀奇的場景。蒼茫碧落，看到了難得一見的，雨天的月亮。

男人將車尾箱掀起，頭也稍微抬了些。燈闌珊，似乎有幾縷不控地落到他上。

像是減緩沖擊。

時間被強制放慢。他模樣徐徐地，逐漸地變得清晰。

云厘呼吸莫名停了幾秒。

男人眼窩很深，薄閉，神著疏離。發和眼睫沾了水珠，稍顯羸弱，卻沒弱化半點攻擊。

好看到讓人挪不開眼。

又帶了荊刺，讓人不敢輕易靠近與。

看到他將行李箱抬起，云厘才回過神。走近幾步，把傘遮到他上。

傘面不大，不靠近的話很難容下兩個人。云厘不好意思湊太近，保持著安全距離，自己淋著雨。

車尾箱里的東西出乎意料的多。

男人將零散品隨意堆一摞，勉強將行李箱放進去。沒多久，他用余留意到旁邊的云厘，側過頭。

他生得高大，穿著深薄外套，面上無任何表，帶了些迫。此刻，也不知是被冒犯了還是別的什麼緣由，眼眸輕抬，墨黑的瞳仁靜靜凝視著。

云厘咽了咽口水，有點忐忑。

下一刻。

云厘看到男人舉起手，朝的方向。

僵在原地。

在此況下，云厘還能注意到，男人修長的手指被水打。路過手背，繼續上抬，慢慢地，抵住漆黑傘骨，輕推。

傘骨從發梢，耳際，以及脖頸邊過。

云厘整個人再度被傘面覆蓋。

全程不過三四秒。

而后，男人回過，把車尾箱關上。聲響沉悶，淹沒在這清脆雨聲當中。伴隨著無起伏的兩個字。

“不用。”

作者有話要說:圣誕快樂！！☆*:.??. o(≧▽≦)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