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好的東西,也有醜惡的東西,每個人衡量這些東西的標準不一樣。 但是在歷朝歷代的朝堂裡,有一樣醜惡的東西是大家都認同的,那就是言。
這種生不是一般的討厭,論品級,隻有小小的七品,論才乾,普通的進士出。
大明初期,太祖祖皇帝格剛強,乾綱獨斷,朝堂天下事皆皇帝一言而決,那時雖說也有言,可他們的作用委實不大,然而英宣之後,大明的政治制日漸形,閣執政,司禮監製衡,皇帝居中,這便形了文人執掌天下的政治格局,言的春天來了,於是七品小們叱吒朝堂,呼風喚雨,像一隻隻瘋狗似的逮誰罵誰,跋扈之勢就連部堂尚書也不得不避其鋒芒。
巡按史便屬於這一類的言。
史有監察之權,無論朝堂裡多大的兒,但凡失儀的,喪德的,職的,哪怕你上朝前吃早點忘記的,都在他們參劾之列。
而巡按史,則表示這類言管的不是京,而是地方,自從弘治年間定下京察和朝覲考察制度以後,巡按史便奉名考察地方,這樣的考察是經常的,不定期的,有隨機,靈活等特點,這便是大明製的一個特點,皇帝有閣製約,地方有上司和巡按史製約,從上到下避免了權力的絕對膨脹,從而給天下百姓帶來禍患災難。
巡按制度其實是個好制度,可惜,一本好經總讓幾個歪和尚念歪了。
言史也是人,是人就免不了有善良和不善良之分。
杜宏現在有了一個大麻煩,這回負責考察他這個地方的巡按史石祿,便屬於不怎麼善良那一類。
簡單的說,來者不善。
*
秦堪忙著做規劃,發財規劃。
秀才功名被革了,科舉沒了希,穿越到這個古代社會,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當一個逍遙富家翁,過一世富足而太平的日子。
秦堪沒有太大的野心,他是一個隨遇而安的人,隻要不著不凍著,他便安於現狀,所以前世的他雖然是個有本事的白領,不過也隻是白領而已。
人生當然要有規劃,有目標。
秦堪的目標並不高,一年之當個萬兩戶。
這個目標還是很符合現實的,沒有浮誇,沒有大躍/進。
伯虎詩集已賣了上萬冊,估著沒什麼剩余價值了,必須要找新的門路。
經過這次出書後,他發現出版業的利潤真的很大,一堆傷春悲秋的詩句湊合一本書,居然平白得了幾百兩銀子的效益,不用本錢,不承擔風險,賺了錢不說,還得了虛名,――當然,虛名這東西秦堪看不上,免費送給唐大才子。
低調才能活得長久,活得安全,想出風頭的時候,不妨想想明初的沈萬三這個反面教材。
搞發明沒什麼前途,現在的明朝,高度酒有了,火藥有了,該有的都有,發明飛機坦克又沒那條件,再說這種東西發明出來估計發不了財,掉腦袋的可能比較大。
還是混出版業吧。
詩句搜刮乾淨了,還可以賣點別的,比如……名著小說?
這個東西對記憶力是個考驗,而且書之後冠誰的名字?再忽悠唐大才子估計不大可能了,讀書人確實單純了一點,可也沒單純到天怒人怨的份上。
傷腦筋啊……
坐在客棧大堂的屋簷下,曬著春日暖洋洋的太,秦堪百無聊賴打了個呵欠。
有了錢,
是不是該把娶老婆這事兒提上日程了? 找個什麼樣的老婆呢?
大,長,天使般的面容,魔鬼般的材……
正人君子也是男人,男人對人的審觀基本相同,在這一點上,君子和流氓沒什麼區別。
秦堪正做著夢,忽然覺得頭頂的沒了,眼前一道修長婀娜的影擋住了所有線。
秦堪楞了片刻,接著重重歎氣。
老人了。
杜嫣俏容愁意愈深了,整個人顯得很沒神,只在看到秦堪後,才出幾分般的笑容。
“原來是‘人生若隻如初見’的秦大才子,幸會幸會。”杜嫣眼中閃過幾分戲謔。
――真後悔昨天幹嘛不把這小八婆滅口,打不過下毒也好啊……
秦堪頓時冒了一層白汗,心虛的左右張一番,才強笑著拱手回禮:“原來是高衙,有禮有禮……”
杜嫣一楞:“我不姓高。”
“你長得這麼高,老爹又是一縣父母,不是高衙是什麼?”
杜嫣哼了哼,道:“老遠便見你獨自坐在屋簷下發呆,又在打什麼壞主意?”
“我在緬懷家鄉曾經養的一條狗……”
杜嫣奇道:“狗有什麼好緬懷的?”
“因為我家的狗不是平常的狗,它會抓耗子……”
“這麼厲害?”杜嫣杏眼睜得大大的,布滿了驚奇。
“我家還養過一隻貓,不過那隻貓後來瘋了……”
“為什麼瘋了?”
“因為耗子被狗吃了。”
“貓瘋了以後呢?”
“那隻瘋貓後來學會了啃骨頭。”
杜嫣:“…………”
秦堪微微一笑:“好了,以上屬於家長裡短容,招呼也打了,閑聊也聊了,杜姑娘好走不送。”
杜嫣輕顰秀眉:“你討厭我?”
秦堪正道:“我太稀罕你了所以懶得搭理你……這話你信麼?”
杜嫣歎了口氣:“原來你果真很討厭我……”
明朗的俏容又泛上了深深的愁意,秦堪掃了一眼,嗯,看來真的遇到麻煩了。
杜嫣站在客棧屋簷下,看著大街上車水馬龍的繁華景象,神有些留不舍。
“或許過不了幾天,我就要和爹爹回原籍了,真舍不得這裡呀……”杜嫣喃喃自語,眼淚悄然落。
“為什麼要回原籍?”
秦堪話音剛落便恨不得甩自己一耳。
賤的人永遠不知道有什麼報應在等著他。
果然,杜嫣聞言抬眸瞧著他,道:“因為我爹可能要被罷了……”
秦堪苦笑著鼻子:“按慣例,我是不是應該接著問你爹為何要罷?”
盡管心事重重,杜嫣還是被秦堪的模樣逗笑了,點點頭道:“不錯,按慣例必須要這麼問的,不過你不問也沒關系,我可以直接告訴你……”
“我能捂上耳朵嗎?”
“不能。”
“那我隻好洗耳恭聽了……”
杜嫣幽幽一歎,把爹杜宏遇到的大麻煩一五一十說了出來,說出來後,杜嫣便瞧著他,眼中有著淡淡的期待。
他……願意幫忙麼?他有這個能力幫忙麼?自從認識秦堪以來,他從一文不名一直到如今家頗,知道得清清楚楚,在杜嫣心裡,秦堪是個有才華有本事的人,更難得的是,他不到顯擺自己的才華和本事,為人世低調得不能再低調。
他實在是低調得太過分了些,讀書人不是最重虛名嗎?為何他作出那麼優絕妙的詩句,卻心甘願將它冠以他人之名,自己卻只顧著收銀子?難道他隻重利不重名?可是……一個重利的人怎麼可能作得出如此淒絕倫的千古佳句?
杜嫣輕輕歎口氣,這人到底在想什麼?他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太難懂了……
秦堪的反應很平淡。
聽完杜宏的麻煩後,秦堪發了一句慨:“令尊的遭遇令人唏噓……”
“就這些?”杜嫣很不滿意,想聽到的不是這個。
秦堪站起,了個懶腰,抬頭看著天喃喃自語:“黃掌櫃又加印了一千本詩集,卻遲遲不送銀子來,這人越來越沒誠信了,我得去跟他理論理論……”
“你……”杜嫣氣得攥了拳頭。
草草向杜嫣一拱手,秦堪邁步便走。
他當然不想幫這個忙,兩位七品較勁,他一個平民白進去攪和,一定會慘死在街頭的。
穿越者生存守則第一條是什麼?
不是散王霸震虎軀,而是安全,安全第一。神仙打架的時候最好躲遠點,越遠越好。
秦堪躲得很遠,而且躲得很快,幾乎可以算“慌不擇路”了。
無視杜嫣期待焦慮的目,秦堪步子一邁便小跑著離開。
杜嫣氣得直跺腳,對秦堪的反應很失。剛認識他時從他那見義而不為的表現來看,便早該知道這人不是個仗義的人。
秦堪走得很快很急,這人是個麻煩,秦堪討厭麻煩。
人一慌便容易出狀況,秦堪埋頭急步之時,卻沒看到迎面疾駛而來一輛馬車,馬車的速度不慢,如果紹興城裡有警的話一定能發現,它超速了……
當秦堪察覺周圍氣場不對,赫然抬頭時,發現馬車離他不過數尺,他甚至能覺到那匹馬鼻子裡噴出的熱氣息。
周圍發出一陣驚呼,秦堪卻連驚呼都來不及發出,他的思維在這一瞬間仿佛停頓……
生死近在咫尺!
一人一馬即將撞上的時候,秦堪後忽然竄出一道淡綠的人影,倩影如飛,騰空而起,纖細玲瓏的蓮足在馬脖子上重重一點,隨即秦堪便覺得自己的胳膊被一大力狠狠一拉……
馬車無恙,秦堪也無恙。
周圍人群終於發出一陣虛驚似的歎聲。
秦堪的已變青紫,機械木然地扭過頭,又看到一張無比悉的臉。
“就算……就算你救了我,也休……休想讓我幫你,我隻是個普通百姓,幫不了你……”秦堪語帶抖,臉灰敗。
杜嫣冷冷一笑:“那你打算用什麼來報答救命之恩呢?”
秦堪想了想,從懷裡掏出五兩銀錠,一臉疼的遞給。
杜嫣想笑,更想打人。
“你就隻值五兩銀子?”
秦堪咬著牙又掏了五兩。
“十兩?”杜嫣冷笑。
秦堪歎道:“杜姑娘,你若不滿意,還是把我扔回大街上讓馬車撞死我吧,再加銀子我會生不如死的,這輩子就算活著都沒什麼勁了……”
杜嫣真的很想揍他。
這到底是個什麼人呀,重名而輕利才是君子,他卻反過來了,不但如此,把銀子看得比命還重。
天底下的讀書人若都是他這樣,簡直是大明王朝的災難……
杜嫣冷冷道:“我若不要你的銀子呢?”
秦堪收銀子的作比掏銀子起碼快了十倍,白一閃,那十兩銀子便不見了蹤跡,不知藏到哪裡去了。
“如果杜姑娘不收銀子,那說明杜姑娘是個高風亮節的人,我會請唐寅把你寫進詩裡,讚揚你施恩不圖報的善舉……”
秦堪說完深深一揖,然後轉頭就走。
走了沒幾步,杜嫣忽然站到了街中央,朝著周圍人來人往的百姓們高呼道:“諸位鄉親,你們知道嗎?‘人生若隻如初見’是誰所作……唔……”
…………
…………
秦堪實在很佩服自己的眼疾手快, 如果能狠下心把這個小八婆掐死滅口,自己的格簡直完無缺了。
松開捂住杜嫣小的手,秦堪把拉到街邊小巷裡,臉比死人還難看。
那些詩句若被人知道是他所作,不知會引起多文人的攻擊,因為自古以來文人的心眼比人還小,手段比人還惡毒。
“八婆!我沒招你也沒惹你,你到底想怎樣?”
杜嫣不慌不忙:“幫我爹這個忙,作詩一事我從此爛在肚子裡。”
“我一個普通百姓能幫什麼忙,你難道有病?”
“我也不知怎麼回事,就覺你能幫上忙。”杜嫣的回答很蠻橫。
大明人的信心都這麼盲目嗎?
秦堪打不過,隻好用噴火的眼神殺死。
杜嫣見秦堪久久無語,櫻一張,又待開口。
秦堪捂住的,長歎道:“我幫你這一次,但願這次過後,我們……”
“我知道,老死不相往來嘛。”杜嫣兩眼大亮,笑瞇瞇的接口。
秦堪愈發憂慮,這人答應得爽快,可瞧的神,本沒有“老死不相往來”的誠意。
有了秦堪的承諾,杜嫣的心不知怎的忽然輕松下來。
“我爹爹莫名惹了這樁麻煩,幸好有你……”
“因為你爹流年不利,命犯小人……”
“多謝秦公子幫我。”
秦堪忍不住瞧一眼,無比苦道:“不必謝,我和令尊一樣,流年不利,命犯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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