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蓮并不笨,只是隨自家姑娘進京時年紀太小,一些事無人提點就不會去想。而今聽辛柚這麼一說,便如捅破了那層窗戶紙,讓窺見了溫和睦的卿府不堪的一面。
此刻臉煞白,眼神亮得驚人,是被怒火燒亮的:“您是說,那些家財,那些家財——”
“究竟如何還不好下結論,只是如今確定了有人算計寇姑娘,我才往最壞猜測罷了。”
“定是沖著姑娘家財來的!”小蓮紅著眼圈,緒激,“姑娘進京三年都沒出過門,也就是這一年來老爺夫人孝期過了才出去了幾次。平日在府中不多話,不惹事,只與二姑娘起過兩次爭執——”
“與二姑娘起過爭執?”辛柚眉梢微揚,看著小蓮。
先前小蓮說起二姑娘時可沒提到這個。
小蓮面上出幾分尷尬,聲音也低了下去:“也算不上爭執,是二姑娘兌姑娘,姑娘都沒回。”
“仔細說說。”
“去年冬的時候姑娘給老夫人做了一條抹額,老夫人很高興,說讓姑娘以后給當長孫媳婦,親上加親。這話被二姑娘聽聞了,就跑到姑娘面前說別惦記不該惦記的一些混賬話。婢子沒和您提,是覺得這事關系到大公子,不大好看……”
小蓮想到自家姑娘被二姑娘兌得夜里伏枕哭,不落淚。
辛柚等小蓮平靜了些,問起寇青青的母:“方嬤嬤待的莊子離著不遠吧?”
“不遠,坐馬車也就個把時辰。”
“那就等方嬤嬤來吧。”辛柚指了指箱籠,示意小蓮收起來。
陪寇青青留在卿府的只有小蓮與方嬤嬤二人,寇母對兒大事上的安排方嬤嬤定然清楚。而方嬤嬤在卿府不過一年就因犯錯被打發走,此時看來便有些微妙了。
小蓮一臉震驚:“方嬤嬤怎麼會來?”
“方嬤嬤走后,寇姑娘沒有提過要回來嗎?”
連段云華與寇青青的爭執都說了,小蓮就不覺得有什麼還需要對辛柚遮掩了:“沒有。姑娘好臉面,覺得方嬤嬤害丟了臉,哪怕明明很想方嬤嬤,也從不曾提過要方嬤嬤回來。”
辛柚一笑:“我臉皮厚,我要方嬤嬤回來就是了。”
聽辛柚代一番,小蓮不覺捂了。
“怎麼了?”
“您不但能嘗出藥有問題,還會裝病,您會的可真多啊。”小蓮語氣中滿是驚嘆。
辛柚:“……”這種夸贊倒也不必。
午后小憩,等辛柚醒來著窗外經了雨洗的翠綠芭蕉打發時間,小丫鬟含雪稟報說兩位公子來了。
卿府上總共兩位公子,大公子段云辰是段卿與喬氏所出,二公子段云朗是段文柏與朱氏所出。二人都在國子監讀書,這時候能來應該是特意請了假。
段云辰——辛柚默念這個名字。
這個使得段云華對寇姑娘口出惡言的人,確實該早早見一見。
含雪打著門簾,走進來兩名男子。不,走在前頭的應該說是一個年。
“表妹,你好些了麼?”二公子段云朗今年十六歲,比寇青青大不了多,快步走到床邊大馬金刀坐下,一雙眼睛清亮有神打量著辛柚。
“好多了,表哥這時該在讀書吧——”
段云朗忙擺手:“表妹出了事,我和大哥哪有心思讀書,父親他們嫌我們添,非不許我們跟著去找……”
段云朗是個話多的,辛柚含笑聽著,眸微轉看向站在半丈開外的青年。
段云辰穿藍衫,戴儒巾,明明與段云朗差不多穿戴,卻因卓然的氣質顯出了幾分風流。
這是一個單憑相貌就能吸引孩子的男子。
辛柚這般想著,停留在段云辰面上的視線不覺久了些。
“表妹沒事我們就放心了。你好好養,過兩日我與二弟再來看你。”段云辰開了口,語氣溫和,微微朝外的腳尖卻讓辛柚覺得他著急離開的。
聽小蓮的描述,寇姑娘不是個惹人討厭的孩兒,段云辰如此避之,恐怕也與老夫人親上加親的玩笑話有關。憾綪箼
他不愿意與表妹結親。
這門親事,段云華不愿意,段云辰不愿意,大太太喬氏又是怎麼想的呢?
想到小蓮說喬氏以往對寇青青的客氣,這個答案并不難猜。
辛柚一直盯著段云辰不語,顯然令他誤會了。氣質溫潤的青年斂了眉,聲音也冷了些:“我和二弟還要趕回國子監,就不打擾表妹休息了。”
比之段云辰的避之不及,段云朗顯然沒待夠,人都走到門口了又竄回來,指著自己腦袋好奇問:“表妹,你真的失憶了?”
“嗯。”
“也好——”
“嗯?”這次出聲的是小蓮,小丫鬟鼓著臉脆生生指責,“二公子,您怎麼能這麼說?是不是以為姑娘什麼都不記得了,欠我家姑娘的銀錢就不用還了?”
段云朗慌忙瞅門口一眼,捂住小蓮的:“小蓮姑,你可小點聲,讓大哥知道我找表妹借錢買話本子就慘了。你先去外間啊,我有話對表妹說——”
小蓮見辛柚微微點頭,任由段云朗推著去了外間。
“二表哥有什麼話對我說?”面對返回來坐在繡墩上的年,辛柚語氣輕。
這位二公子一看還是孩子心,不大可能與寇姑娘出事有牽扯,耐心聊幾句說不定還能問出不話來。
“表妹不氣我剛才的話?”段云朗遲疑問。
他心里想著,誰知道怎麼就口而出了。
“表哥樂見我失憶的話?”辛柚揚眉,“表哥若能說出緣由,我就不氣了。”
段云朗眼神閃爍,好一會兒道:“表妹先前一直為姑母姑父的離世郁郁寡歡,我覺得忘記了傷心事也好。”
“這樣啊。”辛柚笑笑。
剛剛若不是瞧著段云朗絞盡腦的樣子,許就信了。
段云朗以為蒙混過關,閑聊幾句,貌似無意問起:“表妹也不記得我和大哥了吧?”
辛柚垂眸:“不記得了。不過今日與二表哥一見就不覺陌生,倒是對大表哥,到很生疏——”
段云朗神不覺放松:“大哥那麼嚴肅板正,表妹覺得生疏是正常的。表妹,我跟你說,別看大哥溫潤如玉的樣子,實際上還打鼾,摳腳,十幾天不洗澡……”
小蓮隔著門簾豎耳聽著,目瞪口呆。
那一世,父親為她戰死殺場,萬箭穿死,大姐為她護清白,賠儘一世而她為他素手調香,為他斂儘天下財富。更為他逼死大哥,令大哥被五馬分屍,死無全屍他卻砍斷她的十指,斷她手腕,將她亂棍打死。娘說,孃的小阿凝,娘希望這一世會有被人如寶似珠的對你,為你擋去所有的疼痛,為你遮去所有的風雨,娘更希望你一生都是不知道何為疼痛,可是她卻全身骨頭碎裂,皮肉之下,仍可見那截斷碗中的森森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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