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趙王府設的宴，本就是奔著相親去的，所以格外要盛裝出席。

 到了正日子，辛家妯娌三個都來監督，仔仔細細替們姐妹打扮上。楊夫人道：“若能遇見可心的，反正早晚要出嫁，挑個好的為上。但若是遇不見可心的，也不是非得將自己送出去，咱們且不著急，慢慢再看。”

 話雖這麼說，但這次參宴的已經是長安城中最上乘的人了，要是沒有合適的，那只有向下發展。

 顧夫人雖然沒有養育兒，卻也盼著侄們能有好歸宿，切切說：“看一個人，不要只看皮囊，說上兩句話，了解一下談吐品行才好。想當初我嫁與你們阿叔，頭一次見他，實在不合我的胃口，后來時日長了，才覺得這人很好，可堪依托。愿你們這次能遇見才貌雙全的郎子人選，我們在家等著你們的好消息。”

 居上和居幽的興致不太高昂，只有居安，完全是抱著湊熱鬧的心，高高興興應了聲好。

 扶扶頭上簪環，臨出門再整整冠，一切妥當了，才放心讓們登車。

 楊夫人揚手放下垂簾，又不忘吩咐：“盡量在人多的地方，不要上幽靜去。赴宴的雖都是有面的人，但一人一個心思，千萬不能大意。殊勝，照顧好兩個阿妹，知道麼？”

 居上說知道了，楊夫人這才放下垂簾，對跟隨前往的仆婦道一聲“走吧”。

 馬車慢悠悠朝興道坊去，那個坊院離宮城很近，就在朱雀大街邊上，歷來作為皇親國戚的居所。居上以前曾隨存意去過一次，那時還是韓國長公主的宅邸，一家便占據了整個坊院，一重套著一重的院落之外，還有好大一片花園，和能夠策馬的球場。

 居幽靠著車圍子，撥弄自己的指甲，有些賭氣式的說：“今日我不結男子，你們不必管我。”

 居上促狹調侃，“萬一武陵郡侯也參加呢？到時候也不結，繼續書信來往？”

 這麼一說，居幽好像來了一點興致，那張小臉上的別扭也消退了一半，紅著臉嘟囔：“若果真來，那倒名正言順了。”

 居安說：“可不，明日就好向二嬸提親了。”轉頭又問長姐，“阿姐，你還擔心麼？”

 居上扯了下角，沒有答話。

 居安開解：“要不然別管太子了，先結另兩位皇子，再不濟，還有趙王世子呢。”

 說得輕巧，仿佛凌家男子就等著們挑選似的。

 居上發笑，“先顧好你自己吧。”

 居安聳了聳肩，“我是庶，人家選妃也要看出，我跟著阿姐們過去開開眼界就行了。”

 別看居安整日糊里糊涂，口沒遮攔，其實也有的煩惱。雖說辛家只有三個兒，平時都是一樣待遇，然而心底里免不了有些自卑，畢竟不是楊夫人所出。

 居上不聽妄自菲薄，“這年月，庶出和嫡出一樣，前朝幾任皇后都是庶出，誰敢小看們。”

 居幽也道：“庶出子與嫡出無異，有別的是妻妾，反正不能與人做小。”

 大家聽后哈哈一笑，做小這種況，是決計不會出現在辛家兒上的。

 后來東拉西扯，心里的不安也慢慢小，了一顆棗核。轉眼抵達興道坊，仆婦上來打簾扶們下車，趙王邸前迎客的家令上前行禮，仆婦將名帖遞過去，家令一看，叉手行了個禮，一面傳喚門的婢，引貴客往前廳去。

 前廳里有等候多時的趙王妃，關于那位趙王妃，居上曾經聽說過。當初朔方軍南下攻城，后方空虛只有五百人守城，大庸駐扎在邊關的軍隊突襲，是皇后與趙王妃領兵堅守一個月，保住了朔方城中百姓。

 今日見到趙王妃，與想象中的不一樣，原以為也是皇后一樣颯爽的巾幗英雄，卻不想更弱些，材纖纖地，臉上總帶著和善的笑。

 辛家姐妹進門，一旁的史低聲通稟后，趙王妃一眼便看到了居上，熱絡地上來迎接，笑道：“那日宮中燒尾宴，我抱恙沒能出席，心里懊惱得很。今日正好，趁著設宴結識辛家的小娘子們，果然個個出眾，名不虛傳。”

 居上帶著兩位妹妹向趙王妃行禮，“家母特意吩咐，代向王妃問好。”

 趙王妃忙手攙扶，“辛夫人有心了，也代我向府上三位夫人問好。”

 里說著，視線總在居上臉上盤桓。像他們這樣高位的人，其實很注重命格之類玄之又玄的東西。私下里打探，原來辛家長八字素有大富大貴的傳說，甚至有人打趣，若是前朝太子能早日與辛家郎定親，或許大庸便不會亡了。

 當然，這種笑談言過其實，但誰不愿意兒媳幫夫呢。運勢大好，更希長久保持下去，因此趙王夫婦心里中意這位貴，并不在乎那些沒有真的過往。

 趙王妃對居上萬分稱心，牽過的手，和聲問了年歲與平日的好。唯恐自己做得太顯眼，嚇著郎，客套過后將們姐妹代給史，送到花園里，與先來的客們匯合。

 “小娘子們先去飲茶吃果子，待我接待完了訪客，再來與小娘子們說話。”趙王妃含笑道。

 居上姐妹復又行禮，才跟著史往后面去。

 穿過重重院墻，終于進深的大花園，因換了主人，花園重新修繕過，移栽了大片的翠竹和木芙蓉。時值盛夏，木芙蓉正開得熱鬧，一團團一簇簇在枝頭，今日云層厚重，斷斷續續從間隙里下來，那的韻腳便給花增添了奪目的韻致。

 先到的幾家高門郎聚在一起說話，不遠是觀的公子王孫，大概因為暫且人還沒到齊，并不急于上前攀談。

 居上小心翼翼看了一圈，發現太子不在，大大松了口氣。那些小娘子大多是早就認識的，見們姐妹到了，大家便熱絡地打招呼，人群中只見到中書令家的二娘子，卻不曾看見四娘子。

 其實大家都知道，太子那里了壁，肯定再不愿意赴宴了。就這點來說，居上覺得自己比堅強，自己在太子面前混了那樣，今日還不是厚著臉皮來了。

 十幾個孩子聚在一起說笑，都是明的姑娘，簡直比枝頭的木芙蓉還妖俏。炙熱的目跟隨著們，年輕的貴胄們大覺賞心悅目，私下里也各自權衡，仔細留心中意的那個人。

 居上悄聲問居幽：“武陵郡侯在不在？”

 居幽找了一圈，最后失地搖頭，“不在。”

 不過從那群鮮的青年中，居上發現了一個看上去很是順眼的男子，那人穿綠沈的圓領袍，不管是眉眼還是段，都極為出挑。

 也就是視線短短的一相，那人也朝過來，居上心頭驀地一跳，要命，是心的覺呀！

 頓時有些歡喜，臉上紅暈淺生，忽然發現不虛此行。

 那人的目跟隨著，想來互生好，只需一剎。

 可郎們更在意的是太子，大家唧唧噥噥說話，聲詢問：“太子殿下可在其中？”

 中書令家二娘子是遠遠見過太子的，掩道：“大約還沒來。”

 居上則覺得擇婿不能過于功利，們等待的未必是太子其人，看中的只是太子的份。

 眼慢回，又朝那人睇了睇，那人浮起一個笑容，角勾勒的弧度正合意。

 居上尤其喜歡這樣的男子，不油，不似羊油般膩人，淡淡的一點溫，周恍如有青草的氣息，這樣久也會欣喜。

 兩個人細微的一點流，很快便引得人注意了，鎮軍大將軍家的六娘子俯到耳邊，小聲告訴：“阿姐，那人是趙王世子凌凗。”

 原來是趙王世子啊，樣貌好，人有禮，且還有位那樣溫和的母親，簡直無可挑剔。居上抿笑了笑，大家見有心，簡直皆大歡喜，最競爭力的人若是先出了局，那麼剩下的人便有更大的勝算了。

 慢慢地，又有人不斷加，起先男涇渭分明，后來像初春河上的薄冰，漸趨消融，不知不覺互相見了禮，終于匯聚到了一起。

 趙王世子來和居上搭訕，辛家長的麗在燒尾宴上見識過，那時候各自矜重，即便是沙場上浴戰過的武將，也不敢莽莽撞撞隨意攀。

 但今日不一樣，這宴就是以相親為目的的，既然有了好機會，自然不能隨便錯過。

 凌凗向介紹自己，說一說自家有多兄弟，都是什麼境況。

 居上不是小家子氣的姑娘，言行也坦，你來我往幾句，問起北地的風俗，與長安有什麼不一樣。

 凌凗笑著說：“最大的不同，大約就是長安比朔方暖和。朔方每到九月就開始結冰，這個時節已經穿上冬了。不過天寒地凍，也有好玩的地方，我們在長河上鑿開冰面，從細小的圓孔中放下漁網，等上一日再去收網，能網到很多魚。”

 “那魚出水后，是不是很快便凍住了？”有些想象不出朔風凜凜中，收網是何等的凍手。

 凌凗說是，“所以河邊早就架起了火堆，有現的鍋碗。出水的活魚做魚膾，用金橙切伴著醬料吃，或是直接熬煮湯，冰天雪地里喝上一碗，不說好不好吃，總是很有野趣。”

 居上不由向往，“倒是比長安有意思多了。”

 好就從一言一語中慢慢積累，聽得出來，他不是那種滿口空話的人，語言平實，還很真誠。之前懊惱陸觀樓尚了公主，現在好像也不那麼難過了，果然從一段不功的里出來，只需盡快遇見另一個優秀的人。

 凌凗問：“長安過冬，可會結厚厚的冰？”

 居上說會，“只是要看氣候，有時冰層很厚，有時卻不能站人。”

 凌凗取過一盞加谷葉飲遞給，一面溫聲道：“若今年是凜冬，屆時我起局，請小娘子出來游玩。”

 啊，一下子都約到隆冬去了，居上立刻便明白其中深意了。

 手里捧著杯盞，葵花盞的盞壁被飲子溫暖，風里有茉莉的芬芳。

 說好，所有懷就在淺淺的一低頭間。

 凌凗的心門被狠叩了一下，那端盞的手也微微抖起來。平常有人邀約打馬球，二話不說便要上場，今日商王相邀，他卻流連，想都沒想就婉拒了。

 可男人俘獲子芳心，就在策馬奔騰之間。他一拒絕，那些起哄的人就更要強，吵吵嚷嚷說：“今日可是你家起宴，你這東道不上場，豈不是慢待客人嗎。”

 騎在馬上的人在他邊環繞，凌凗沒有辦法，只好接過了球桿。

 居上讓到一旁去了，眉眼彎彎等著看他上場。他回頭口對道：“我打上兩局，馬上回來。”

 居上微一怔愣，含笑點了點頭。

 鮮怒馬的青年馳騁在球場上，大歷的貴胄們和大庸的皇子皇孫不一樣，他們是金戈鐵馬歷練出來的，那舒展的姿，可以想象出揮舞著長槍以一敵百的模樣。

 居安蹭到居上邊，歡歡喜喜說：“阿姐，趙王世子真不錯。”

 居上瞇著眼附和，“我也覺得很好吶。”

 居幽呢，照舊魂不守舍，因為今日武陵郡侯確實沒來，連的婢靈鵲也像居安一樣起疑，“郡侯份不是假的吧！”

 居安這回學乖了，擺手說不會，“燒尾宴上見過來著，肯定是有什麼事耽擱了。”一面打量靈鵲，“咦，今日怎麼不是果兒陪著來？”

 靈鵲道：“果兒昨日起就鬧肚子，在家歇著呢。”

 們觀戰閑談，居上的視線全在凌凗上。自己也是懂馬球的，看他攻球的策略與自己不謀而合，心里就更加稱意了。

 彩毬被擊起，直取對方球門，勝利的隊伍歡呼起來，場邊觀戰的郎們也拍手好。

 居上手里的葵花盞漸次涼了，轉放回食案上，誰知一抬頭，正看見太子帶著幾位隨從信步而來。

 他穿一件太一余糧的襕袍，兩肩繡著細的山水團花紋，還是一副冷淡的神。看見，微一注目，“小娘子來得這麼早？”

 居上眼前發黑，勉強扮出個笑臉，“是殿下來得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