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家院子那只大狗的媳婦下崽了。羅大娘一大早起來,給母狗熬骨頭湯,滿滿一鍋子,熬得濃白,加了白薯,煮得爛,滿院子的香味。
滿滿一鍋子,舀進盆子,羅大娘倒不怕重,起袖子就打算一把端起。
阿梨怕傷著腰,忙攔著。李玄聽見二人靜,從屋里出來,道,“大娘,我來。”
羅大娘瞇著眼笑,朝李玄道,“你家娘子啊,又漂亮又曉得疼人,郎君真是好福氣。那就麻煩郎君了。”
李玄瞥了眼微微紅著臉、站在一邊的阿梨,的確是又漂亮又曉得疼人,這幾日他著傷,將他照顧得無微不至,再細心不過。
李玄也不嫌臟,端起湯盆,跟著羅大娘,來到柴房。
羅家看門的大狗虎子,但實則是只黑狗,額頭一把火,渾烏黑,十分通人,平日里跟著主人出門打獵,其余時候都在家里看門,有半點靜,一瞬間就站起來了,比誰都警醒。
羅大娘狗腦袋,笑呵呵道,“陪你媳婦兒呢?”
虎子低低的嗚了聲,像是在回應。
羅大娘回頭朝李玄道,“就倒這大盆里吧。灰妞給狗崽喂吶。”
李玄上前,阿梨蹲下,虎子的腦袋,黑狗是只從來不的大狗,一副的模樣,瞇著眼,抬著下,乖順無比。
灰妞喂好了,從舊棉絮堆里爬出來,搖著尾骨頭湯,時不時低低嗚兩聲,像是在謝一樣。
羅大娘從狗窩里掏出小狗崽來,灰妞這胎下了四只,三只公的一只母的,都黑乎乎的,只爪子額頭等幾個部位有一團白。
“長得不錯,等斷了,就人領回家去。”羅大娘挨個給瞅了爪子和眼睛,道。
阿梨蹲著,抱了那只最小的在懷里,小狗崽迷迷糊糊拱來拱去,漉漉的小鼻子還是的,聽了這話便問,“大娘,您不自家養啊?”
羅大娘樂呵呵,“這哪養得起。最多留一只,剩下的都得送出去。我們家狗崽子可多人盯著呢,灰妞剛揣上崽,就有鄰居來要了。你要是想養,我給你留一只?”
阿梨搖頭,“還是算了,我也沒地方養它們。”
虎子灰妞的孩子,應該和它們一樣,在山野中自由自在的,養在侯府,只會悶壞了它們。
“倒也是。”羅大娘點頭,“這狗啊,都山里野,四跑。那高門大宅里是不好養。”
二人正說著話,忽的聽見院里傳來羅大郎的聲音。
“娘,我回來了!”
羅大娘忙起來,朝外走,揚聲應,“哎。”
幾人出了柴房,便看見羅大郎背著個空背簍,邊卸,邊憨厚道,“娘,全賣完了,三百五十二文,您給收著。”
羅大娘了銅板,就扭進去放錢了,羅大郎大口喝了口水,他似乎是不大好意思去看阿梨,只扭頭同李玄說話,問他傷如何了?
李玄頷首,“已經大好了。”
羅大郎拙,道,“送君山上原先沒誰聽說過有山匪,這回你們也是不走運。不過我今兒進城的時候,聽人說前幾日軍隊進城了,估計是來剿匪的,再過幾日,就該太平了。”
李玄聞言,面神稍稍一頓,道,“那便好。這些時日叨擾二位了。”
羅大郎忙擺手。“別客氣,不打擾、不打擾。”
用過午膳,李玄似乎有事,沒瞧見他的影子。
阿梨也沒尋他,在院里幫著羅大娘裳。
羅家母子平日節儉,破了的裳也不丟,補補再穿幾年,這也是大多老百姓過日子的法子。羅大娘年紀大了,眼睛便不大好了,阿梨便主攬了差事,替。
羅大娘在一邊擇菜,邊笑瞇瞇看阿梨,邊道,“我家大郎什麼時候能娶個你這樣的媳婦兒,我后半輩子就什麼都不愁了。”
阿梨微微笑著,道,“羅大哥心地善良,又肯吃苦,肯定會找到好媳婦兒的。”
羅大娘笑得更燦爛了,“那就借你吉言了。”
說話間,阿梨將好的裳給羅大娘看,羅大娘了又看,又是一番夸獎,夸得阿梨臉上都有點紅了。
的手藝其實就那樣,無非就是考慮到羅家母子干的都是活,故而把觀朝后放了放,將針線得針腳細些,牢實些,這般穿的時間能久些。
可在羅大娘里,卻了一百個好,一千個好,比全新的還好了。
好了裳,阿梨又幫著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夜幕降臨,村落也飄起了裊裊炊煙。
一片寧靜祥和中,羅家的院門忽的響起,阿梨跟著羅大娘去開門。
門一打開,便是谷峰領著群侍衛,站在院外,看見院中提著水桶的李玄,齊刷刷跪下了。
“世子。”
羅大娘一個農婦,哪里見過這陣仗,被嚇得不輕,阿梨忙扶了。砍柴的羅大郎丟了斧頭,立馬上來,站在自家母親前,有些遲疑看著帶著刀的陌生侍衛。
“谷峰進來,其他人出去。”
李玄放下水桶,淡聲吩咐,一聲令下,其余侍衛全都退了出去,這才沒方才那般氣勢人。
李玄朝羅家母子微微頷首,帶著谷峰進了屋子,兩人大概有話要說。
兩人一走,羅大娘才拍著脯后怕道,“閨啊,你家相公到底多大的啊?這陣仗把老婆子嚇得不輕。”
阿梨出個溫的笑,安道,“他是侯府世子,您別怕,您和羅大哥救了我們,便是我們的救命恩人。”
羅大娘見過最大的,也不過村長里正,什麼侯府世子,委實有些超出的想象了,愣是如何想,也想不到自家兒子救回來的居然是侯府世子。
幾人無話,片刻的功夫,李玄便出來了,走到阿梨邊,輕聲朝道,“我們該回去了。”
阿梨懵了一下,下意識溫溫順順點頭,輕聲應道,“是。”
旋即,李玄牽了的手,走到羅家母子面前。
羅家母子顯而易見有些張,原本在他們看來,李玄便不如阿梨來得親切,如今得知他的份后,待他自是又多了幾分鄭重。
李玄卻沒什麼架子,仍舊如先前一般,道,“多謝大娘和羅兄弟救了我們夫妻,如今家中還有事,我們需得連夜趕回家中。這點心意,二位收下。”
說罷,遞過去一個荷包,沉甸甸的,想來也不是個小數目。
羅大娘忙推,李玄卻又勸了幾句,直到母子二人收下。
“我出去等你。”李玄側過,輕輕替阿梨理了下有些的鬢發,語調在夜中似乎帶著一溫,只是不知他本的溫,還是朦朧的夜渲染出的溫。
說罷,李玄便先出去了。
阿梨上前,主握住羅大娘的手,眼睛有些,其實一向是個很重的人,旁人待三分好,都能記一輩子的那種。
阿梨抿出個笑,輕聲道,“大娘,我這便走了,您注意子,日后若還有機會,我便來看您。”
雖這樣說,其實心里很清楚,哪還有什麼日后。
羅大娘原還有些畏懼于二人的份,一聽這話,登時也心了,忙不迭“哎”了句,“你來,來了,大娘再給你做甜豆腐腦吃。”
谷峰在側,輕輕提醒,“夫人,該走了。”
阿梨這才松開了手,跟著谷峰出了院子,月下,李玄背而立,朦朧的夜為他的背影染上了些許的溫。
他似乎是聽到聲音了,轉過,一向清冷的眉眼此時顯得很溫,他朝手,什麼都沒說。
.
回城的馬車,一路出奇得順利,進城時,亦沒什麼刁難,一路暢通無阻。
到了府邸外,李玄先下了馬車,陪著阿梨進了正院。他還有別的事,停下步子,侍衛早不見了蹤影。
李玄側,看著阿梨,神有些無奈。
他知道心又念舊,走時必然不舍,又不忍見可憐模樣,才先出了羅家大門,又特意吩咐谷峰,不可喚薛娘子,恐羅家母子猜出什麼端倪。
可饒是自己做得這般細致了,仍是紅了眼,一路上沒什麼神。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更何況羅家母子同他們,只是萍水相逢,不知份時還好。如今他們的份已經暴,世間人心難測,羅家母子的確心底善良,但他不想去賭人心,也不想阿梨難過。
唯有給了銀錢,雖顯得冷心冷了些,可的確是他能想出的最合適的報酬了。
只是,這番心思,自是不能同阿梨細說的,他寧肯見阿梨沉浸在分離的難過中,也不想去琢磨這背后的人心難測。
“我今夜大概不回來了,你早點睡,不必等我。”李玄淡淡的話中帶了點溫,頓了頓,又道,“回去吧。”
阿梨總覺得今夜的李玄格外的溫,但又說不出所以然來,溫溫順順點頭道,“好,世子也要記得歇息。”
李玄嗯了句,目送阿梨進了屋,才邁開步子,疾步出了府邸。
今夜等著他的,注定是個無眠的夜,若非確有要事,他不會非要連夜回城。
出了府邸,手下已經備了馬,李玄來不及慢吞吞坐馬車,翻上馬,一拉韁繩,一聲嘶鳴,撕開月下的寧靜。
一盞茶的功夫,李玄已經到了地方,他翻下馬,疾步了一邸。
邸,月下,一個穿銀鐵盔甲的青年將軍,緩緩轉過來,出那張帶著悍氣的俊朗臉頰,渾上下散發著征伐果決的人氣魄。
將軍挑眉,頷首示意,“久仰大名,武安世子。”
李玄腳步微頓,神不變,“蘇將軍。”
蘇追似乎不在意李玄熱絡或是冷淡,勾了勾角,道,“世子既然回來了,人就給世子了。先走一步,世子不必送。”
說罷,一盔甲的青年踩著月,出了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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