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明儀從頭到尾就只是想從謝紓口中聽見“介意”兩個字，結果反被他堵了一通話，擺事實、論依據地證明了的無理取鬧。

看見謝紓那副有恃無恐的樣子，明儀不由生出滿肚子火。

就算他后來想以主為夾菜的方式想同“示好”，明儀也沒順下氣來。

用完晚膳，已是掌燈時分。

謝紓去了洗墨堂看公文，明儀早早回了長春院休息。

云鶯伺候著明儀換上寢，卸下釵鬟后，便退了出去。

明儀獨自靠在小玉枕上，著西窗旁的那盞為謝紓而留的小油燈發怔，腦袋里只有一個念頭——

今日的謝紓，不配讓本公主為他留燈！

明儀憤然從臥榻上起，走到窗前“咔嚓”狠心剪了燭心。

燭火滅了，滿室暗沉，明儀索著回了臥榻，躲進錦被之中，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閉上眼睡覺。

可閉著眼躺在臥榻上卻毫沒有睡意，翻來覆去，總覺得心中煩悶。

也不知過了多久，門外響起一陣令人悉的沉穩腳步聲，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謝紓回來了。

明儀停止翻來覆去，閉眼裝睡。

閉著眼，什麼也看不見，只聽見謝紓衫擺之時的窸窣聲。

他朝臥榻走來，接著坐在床沿邊上。

明儀覺察到他在邊上，悄悄睜開一條眼看。

卻看見謝紓的臉龐正朝自己慢慢湊近，漸漸地開始能到他輕的氣息吹打在自己臉龐。

好好的他湊那麼近做什麼？

總不會是要趁睡著……親吧。

明儀心跳啪嗒啪嗒的，似要跳出嚨口，呼吸幾不可察地加快了幾分。

可謝紓卻作忽然一頓，移開了距離。

明儀:“……”

正當明儀放下戒備之時，上的寢嘩啦一下被掀開，被謝紓的作一驚驀地睜眼。

謝紓盯上的眼睛:“裝睡？”

明儀心虛撇開頭:“你、你要做什麼？”

謝紓笑了笑:“你說呢？”

明儀扯過錦被遮住自己:“你別想做那種事。我還沒消氣，且我上有傷，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謝紓應著，從一旁的小桌幾上取了白玉散痛膏來。

“上藥。”他邊說，邊將散痛膏涂在淤青。

冰涼的藥膏覆在傷，激得明儀陡然一，閉上眼由他上藥。

謝紓著白皙皮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斂眸不語，過了好半晌才問道:“你今日去馬場是為了想騎馬？”

明儀低低地“嗯”了聲。想說些什麼，卻又覺得無需多言，謝紓也能明白。

謝紓輕嘆了一聲:“我可以幫你。”

明儀眼睫微:“你……怎麼幫？”

謝紓道:“三日后晚上，我應是得空的，去皇家馬場等我，我教你。”

上完藥，謝紓起走。

明儀抱著錦被，朝他離去的影去:“今晚又……不留下？”

“抱歉。”謝紓垂眼，“出了些急事，我需進宮一趟。”

說完這話，謝紓便推門走了。明儀著他遠去的背影，有些走神，一時忘了自己還在生他的氣。

*

三日后日，平寧侯府后花園。

明儀正拉著姜菱挑三日后要用的馬。

姜菱剛往里塞了塊小米糕，掌一鼓一鼓地道:“聽聞近日攝政王公務纏，忙得連好好用膳的功夫都無，可他還答應今晚特意出空來，教你騎馬。看得出來你對他很重要。”

明儀微紅著臉，撇開頭去:“是嗎？可他都不介意別的男子送我重禮，還拿話堵我。”

姜菱方才就聽明儀罵過這事了，據比明儀多與男子相三年的經驗，道:“我覺著他那是吃醋。”

明儀:“吃醋？”

姜菱抿了口茶湯:“你想啊，攝政王平日一向都果決言，昨日你一說改嫁不錯，他便嘰里咕嚕說了一大通道理，還一副怪氣的樣子，說什麼，但愿殿下的有郎長命百歲，無有不測。這話多帶了點酸勁。”

“他說了那麼多遠嫁回紇的不便，還不就是舍不得你的意思。”

“是這樣嗎？”明儀雖然上這麼問著，心里卻覺得姜菱這一通分析不無道理，莫名生出一種愉悅，可愉悅過后，又有些不確信。

謝紓看著著實不似那會拈酸吃醋之人，且他若真介意，為何不直接告訴。

明明只要“介意”兩個字便可解決之事，他卻偏要繞著彎子，多費口舌呢？

*

明儀在平寧侯府坐了會兒，便打算回宜園，姜菱送出府，臨走前明儀瞧見平寧侯夫人正提著一食盒玉糕，讓小廝送去宮里。

“阿兄追隨攝政王，近日忙得腳不著地。這玉團乃是阿兄最喜的點心，阿嫂每日都親自做了，吩咐人給阿兄送去。”姜菱道。

平寧侯夫人聽見這話笑了笑:“只盼著你阿兄日日都能嘗到我的心意。”

難怪人人都說平寧侯夫婦恩非常。

明儀著那食盒玉糕，似到了什麼啟發。覺得也該讓謝紓嘗到的“心意”，以此來證明他們之間的恩。

一回到宜園，明儀便直奔膳房。

只明儀一走近庖廚之地，就被里頭一陣刺鼻的油煙給熏了出來。

明儀:“……”

這絕對不是本公主能呆之地，明儀覺得自己一息都不能忍。

就算謝紓有命吃到的心意，也沒命去做！

罷了，是他謝紓沒有口福，無法品嘗的心意。

等等！

也不是沒有辦法。

不就是要他嘗到的“心意”嗎？

*

皇宮，宣政殿。

坐在上首的謝紓支額不語，抬眸間迫十足。

底下眾臣皆垂著首不敢做聲。

殿氣氛沉得可怕。

坐在一旁的小皇帝，抬眼自家舅舅那張森冷的臉，長長嘆了一口氣。

他母親去得早，父親又是個不中用的，自跟著謝紓，自然明白，此刻謝紓面上雖看不出什麼，心中卻正怒。

怪只怪今早自江南道傳來報——

朝廷撥下去八十兩賑災銀，真正落到實的卻只剩三十萬兩，其中竟有五十萬兩雪花銀不翼而飛。

其實賑災銀自京城下達各地后，數目都會比朝廷撥下去的要一些。

正所謂，水至清則無魚。

各地有各地的“規矩”，只要的數目不大，上頭一般都是睜只眼閉只眼，當做不知道。

可這回竟了五十萬兩之多。

撥去江南道的賑災銀了這麼多，定然與江南道節度使蘇晉遠不開關系。

只此刻站在宣政殿眾臣，沒有一個人敢提江南道節度使蘇晉遠之名。

原因無他。

江南道節度使蘇晉遠，乃是攝政王“名義上”的父親。

且三王之那會兒，若沒有蘇晉遠出兵相助，如今的新帝怕也難登帝位。

此人怕是“難”。

平寧侯倒是“勇者無畏”提了一，只是在場無人應他。

正是氣氛低迷之時，守在殿門口的小黃門提著一只雕鴛鴦紅木食盒匆匆來稟。

“啟稟攝政王，殿外有人來報，說是長公主諒您近日勞，特地派人送了您喜的點心過來，您能嘗嘗親自為您備下的心意。”

殿眾臣聞得此言，皆是面面相覷。

眾所周知，長公主是個“金貴”人，那是出門怕曬，喝水怕涼，十指絕不沾半點春水。

也不知今日刮的是哪陣怪風，長公主竟然親自做了點心送來。

謝紓靜默片刻，抬眼對眾臣道:“都退下吧，一刻鐘后再議。”

眾人繃的弦隨著這句話松了下來，三三兩兩走出殿外，去廊下用茶點。

平寧侯臨出殿門前瞧了謝紓一眼，總覺著謝紓神比方才緩和了不。

眾臣三三兩兩消失在殿，獨獨明徹還留在殿未走。

他好奇地朝方才黃門送來的食盒去，怎麼也想象不了，他那位皇長姐親舅母能做出吃食來。

其實謝紓也有些奇怪。

他打開食盒，朝里看了眼，看見里頭的點心，眉梢微挑。

看這點心致的外觀，便知不是明儀做的，多半是費了點口舌吩咐人做好送來，其名曰自己的心意。

明徹也是這麼認為的，心道——

不是親手做的便好，多半毒不死人。

恰好此時明徹覺察腹中，便朝謝紓道:“這點心朕可否用些？”

謝紓大方地將食盒挪到他跟前:“你用。”

明徹挑了其中一塊賣相最好的糯米團，想也沒想便放進里。

他實在是了，囫圇便將糯米團吞了下去。

誰知那糯米團剛吞進去，明徹忽被什麼東西梗到了，痛苦得揚著脖子直拍口，心里把明儀痛罵了一遍。

天吶！他本以為點心毒不死人就沒事，萬萬沒想到他那位皇長姐親舅母竟然在糯米團里頭加了“料”！

這“料”現下就卡在他嚨里，快噎死他了。

想想這東西本是要給自家舅舅吃的，照道理此刻被里頭的東西噎住的該是他舅舅才對。

明徹嚴重懷疑，他那位皇長姐親舅母是想謀殺親夫！

謝紓冷眼待在一側，毫無同心地看著明徹艱難地把噎在嚨的東西吐了出來。

是極細小的竹筒，里頭似乎藏了什麼東西。

謝紓走上前，取出帕子將小竹筒撿了起來，擰開一看，里頭塞了張小紙條。

他打開小紙條，在小紙條上看見了明儀寫在上頭的心意，忽而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