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宸國景四年春

鎮北將軍府，鋪著青石板的院子，此刻正跪了一地的人。

一個穿著藍圓領長袍，頭藍紗帽，皮白凈，手上拿著明黃圣旨的公公，尖著嗓子高聲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副將軍林忠之林晴雪，賢良淑德，蕙質蘭心，特賜婚與鎮北大將軍宋恒為平妻，尋得良辰吉日便即可完婚，欽此！”

圣旨念完，跪在后面的下人們，都不約而同的看了看，跪在將軍邊的將軍夫人沈氏。

這夫人也是作，若是早些答應讓林姑娘進門兒做妾，也不會落得今日這般境地。如今，皇上下旨，讓這林姑娘做了將軍的平妻，夫人連反對的資格都沒有了。而且，這皇城外的人還都曉得了，這鎮國將軍府的夫人，是一個小家子氣，善妒，容不得人的鄉下人。

這夫人可真是……用一句老話來說，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呢！

沈婉臉煞白，若不是強撐著，此刻早癱座在了地上。再怎麼反對，終究是無用，林晴雪終究還是要進宋家的門。世人怕是都要笑話死了，死活不讓夫君納妾，如今原本要做妾的人，卻由皇上下旨，賜婚給了夫君做平妻。皇上賜婚，天大的殊榮，這個正妻也了天大的笑話。

知道不讓林晴雪進門，是太不近人，太不大度了，但是，只是想讓夫君信守以前的承諾而已，又有何錯？

宋恒皺著一雙劍眉，擔憂的看了一眼跪在自己側的妻子，見妻子臉發白，他的眉便皺得更了。他也沒想到，這事兒竟會傳到皇上耳中，使得皇上下旨賜婚。

“宋將軍，林姑娘還不快接旨。”傳旨的公公劉，笑瞇瞇的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宋恒和跪在他后的林晴雪。

這宋將軍和這林姑娘，還真是般配呢！這宋將軍英俊威武，俊朗不凡，這林姑娘容秀麗，溫大方。反觀這將軍夫人……劉用眼尾掃了沈婉一眼，眼中出鄙夷之。

不過一個無才無的鄉野村婦，借著宋將軍的，進了這皇城了將軍夫人，卻還不識大不知進退，反對宋將軍納救命恩人之進門。還鬧得沸沸揚揚，滿城皆知。也不想想，若不是因為那林副將軍為宋將軍擋了一箭，這宋將軍能活著回來嗎？竟然還有臉反對宋將軍納了孤的林姑娘進門，當真是半點兒不知道什麼做知恩圖報。皇上得知后，十分生氣，才親自下旨賜婚，讓沒有反對的資格。

宋恒將手舉過頭頂高聲道：“微臣接旨，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萬萬歲。”

林晴雪也聲音輕的跟著道：“民接旨，謝主隆恩，五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劉將合上的圣旨放在了宋恒手中，然后宋恒便站了起來，其他人也陸陸續續的跟著站了起來。

“夫人……”秋滿臉擔憂的將沈婉扶了起來。早知如此，便該勸勸夫人，讓夫人同意將軍納妾了。

林姑娘是妾，夫人是正妻，這份可比這林姑娘高出許多去。如今，這林姑娘要嫁給將軍做平妻，而且還是皇上賜婚，日后這林姑娘怕是都要上夫人一頭了。本來這林姑娘也十分會做人，這闔府上下，除了夫人，就沒有人不喜歡。

沈婉站了起來，若不是秋扶著，此刻都站不住。

“林姨，太好了，你終于能嫁給我爹了。”穿著襦，梳著雙丫鬢，了兩朵珠花的小姑娘，抓著林晴雪的手，開心的說道。

沈婉的子晃了晃，差點兒就倒下去，的抓著秋的手，這心像被針扎一樣疼。因為，那說話的小姑娘，正是年僅十二歲的兒宋子玉。林晴雪要嫁給夫君做平妻，難得不行，兒卻替林晴雪高興。難道，真的是錯了嗎？

“林姨，我以后是不是要你二娘啊？”小男孩子，笑著沖問道。

這小男孩兒不是旁人，正是沈婉年僅九歲的兒子宋子凌。

兒子的話，像是一記重拳，重重的錘在了沈婉的心上，疼的不過氣兒來。是一個失敗的母親，辛苦養育的兒，向著外人都不向著。

林晴雪紅了臉，咬著怯看了送公公出門的宋恒一眼，嗔道：“還早著呢！日子還沒定呢！”是平妻，這子凌和子玉自然是要喚一聲二娘的。

劉氏看著臉慘白，像隨時都會倒下去的兒媳，不由嘆了一口氣。

搖了搖頭小聲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早同意了晴雪進門兒也就沒這些事兒了。

“娘我……”沈婉張著，嚨像是堵了一塊大石頭，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姐姐……對不起。”林晴雪走到了沈婉面前，滿臉愧疚的看著。

沈婉抿著，一子苦味兒在中蔓延。

將軍府的下人，見林姑娘還跟夫人道歉，一副十分愧疚的模樣。都在想，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善良的子呢！明明是夫人心不讓進門，如今皇上賜了婚，反倒愧疚上了，還給夫人道歉。這知書識禮的千金小姐，跟這鄉下出來的村婦到底是不一樣的。夫人和這林姑娘站在一起，簡直就是云泥之別。

也難怪夫人不同意讓將軍納林姑娘為妾了！應該是怕將軍納了這年輕貌、知書識禮的林姑娘，眼里便沒了這個糟糠之妻了吧！

“林姨你又沒錯，說什麼對不起？”宋子玉揚著下，斜眼看了娘一眼,明明錯的就是娘.

林姨的父親為救爹爹死了，了孤。林姨的父親，臨終前將林姨托付給了爹爹，讓爹爹納林姨為妾。可娘卻死活不同意，還說不管林姨嫁給誰都行，就是不能做爹爹的妾。還為此與爹爹吵了好幾回，前些天，林姨都跪在雨里求娘了，可就是心不答應。害得林姨都病了好幾日，病好后，還離開了將軍府。若不是及時發現，無可去的林姨如今都不知道去哪兒了呢!

想起林姨躺在病床上的樣子，便覺得娘好壞。

“不……”林晴雪搖了搖頭，紅著一雙杏眼道：“是我的錯，若不是因為我，皇上也不會……反正都是我的錯……”

“不”宋子凌打斷了林晴雪的話，揚起圓圓的臉道：“林姨你沒有錯。”

是他娘的錯，他娘就是一個小心眼的妒婦。就是因為他娘，書院的同學們都在笑話他，他現在都不想去書院了。

看著一左一右站在林晴雪邊的一雙兒，沈婉只覺得又心寒，又心痛。若不是林晴雪這年紀生不下這麼大的孩子，不知道的怕是要以為這兩個孩子是林晴雪親生的呢！

沈婉咽了咽口水，看著林晴雪道：“你沒錯。”

錯的是我，一直都是我。

沈婉不想在這兒待著了，不想看到一雙兒，如同林晴雪的親生孩子一般與站在一起。也不想在接收，下人們那帶著些憐憫的目。

“我先回房了。”沈婉沖婆婆劉氏說了一句，便被秋扶著離開了。

送完傳旨的公公回來，見沈婉已經離開，宋恒便直接去了后院兒。

一回屋，沈婉便癱坐在了矮榻上。

“嗚嗚……”趴在榻上哭了起來。

“夫人……”秋站在一旁，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如何安。

錯了，真的錯了，沒想到事會變這樣。知道，林副將軍是為救夫君而死，他臨終托孤，讓夫君納林晴雪為妾，于于理都應該同意的。可是害怕啊！只是一個鄉野村婦，無才無貌，年老衰，怎麼與年輕貌的林晴雪相比？本來進了這皇城之后，便有許多人說配不上夫君，還說瞧著像是夫君的姐姐，為此，都不敢出門。怕有了林晴雪，終有一天夫君便會厭棄了，心里和邊都沒了的半點兒位置。更怕，林晴雪日后生下子，會跟的子爭，跟的子搶。

進皇城之前，便常聽人說，富貴人家的后宅，明爭暗斗，為了自己的兒子，謀害別人的兒子，無所不用其極。正是因為怕做了將軍的宋恒會三妻四妾，進皇城之前，便讓他承諾日后不準納妾。當然他也承諾了，還說要發誓，當時不忍讓他說那些天打雷劈的話，便攔著沒讓他發誓。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攔著，這樣一來，他也能有個合理的借口拒絕了。

宋恒才踏進院門便聽見了妻子的哭聲，他原本握拳背在后的手，不由的了幾分，沖屋里走去。

“將軍”瞧見宋恒進屋，秋便忙低著頭朝他福了福。

宋恒沖擺了擺手示意出去，秋會意，看了依舊趴在榻上哭的夫人一眼，低頭退了出去。

“夫人”宋恒坐在了矮榻上輕喚了一聲。

沈婉沒理，咬著不讓自己哭出聲。

“莫要哭了”宋恒輕輕的拍了拍妻子的肩膀，“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但是事已至此，已無法更改。我知你擔心什麼？你放心，縱使晴雪進了門，在我心里你才是我宋恒的結發妻子。我宋恒今生，定然不會負你的。”

娶之時，他便承諾過今生定不負，他自然會做到。林副將臨終托孤，讓他納晴雪為妾，他一開始便是拒絕的，可是那林副將說他若不應，他便死不瞑目，沒有辦法他只得答應，讓林副將死后得以瞑目。

戰事結束，他班師回朝，也順道去了林副將家中。他本是想讓林晴雪在軍中的將領中挑一個好兒郎，嫁給人家做正妻。可這林晴雪卻說要遵循父親言，要給他做妾。他家中已有為自己生兒育的賢妻，并不想納妾，便勸說了林晴雪幾次。林晴雪見他不愿納為妾，便說，若不能遵循父親言，便要去廟里做姑子去。無法，一個月前，他只得帶著進了皇城，住進了將軍府。

不會負嗎？沈婉坐了起來，用袖子了眼淚，扭頭紅著眼看著宋恒道：“你且記住你今日的話。宋恒我懷著子凌的時候，你便被抓去充了軍，一去便是五年。娘子不好，還鬧了兩年天災，家里全靠我一個人撐著。那五年我過得有多苦，我不說你也知道。你若娶了林晴雪就忘了我，那你便是沒有良心。”

林晴雪要嫁給宋恒的事兒，不管愿不愿意，都得接。現在，只能祈求，的夫君不會娶了新人忘舊人。要讓夫君想著曾經吃過的那些苦，記著為了這個家所作出的付出。

想起妻子那些年吃過的苦，宋恒便又心疼又愧疚。去老師家提親時，他曾說過，不會讓半分委屈，吃半點兒苦。可是，他們親不過三年，北邊起了戰事，他便被抓去充了軍。一個人家，不但要養育兩個孩子，還要照顧臥病在床的母親。吃盡了苦頭，盡了委屈。三年前，做了將軍的他錦還鄉，看到又黑又瘦的妻子，他都不敢認。也只有進了皇城這三年，他才算讓過上了好日子，他宋恒這一輩子都是欠的。

宋恒出手環著妻子瘦弱的肩膀，聲重復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絕不會做負心之人。”

日后林晴雪進了門，他更要加倍發妻好，不讓到一丁點兒落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