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上話來。

李羨魚見他不答，以為是高臺上的風聲太大，他沒能聽見，便離得愈發近了些。上清淺的木芙蓉香氣拂麵而來，像是帶著春日裏的融融暖意。

“不好看嗎？”輕聲追問。

臨淵本能地往後撤。

朱雀趾爪間的空間這般狹隘，以致於他的後背都上朱雀雕刻致的羽。

良久，他隻得啞聲道。

“好看。”

李羨魚嫣然而笑，畔浮起兩個清淺的梨渦。

仰臉去看頭頂巨大的雕像。

紅寶石雕的朱雀在日下熠熠生輝，剔如琉璃，華威嚴，不可視。

“我也覺得好看。”眉眼彎彎：“聽宮裏的老嬤嬤們說，這隻朱雀神像，是大玥開國的時候建的，庇佑著大玥每一位子民。”

臨淵抬眼看向神像，視線微頓。

稍頃，他淡淡‘嗯’了聲，微移開視線。

他會錯了李羨魚話中的意思。

幸而，李羨魚並未發覺。

許是他的回應並不熱烈，旁的也重新垂下眼來，好奇打量了他一陣，像是對他的興致缺缺有些訝然。

略想了想，執起銀箸，從小瓷碟裏挾起一塊蒸餅給他，作為買通。

“臨淵，你素日裏都喜歡些什麽呀？”

想知道，臨淵都喜歡什麽，不喜歡些什麽，這樣下次想給他送點東西的時候，便不會像是昨日那般，手足無措了。

臨淵執箸的長指略微一頓，繼而平靜道：“我沒什麽喜歡的東西。”

李羨魚杏眸微眨，有些不信：“可即便是聖人，也該有他喜歡與不喜歡的東西。”

比如，喜歡小廚房裏做的甜酪，喜歡玲瓏可的磨合樂，喜歡藏在書箱裏的各話本。

抬手指了指臨淵的佩劍：“我聽說習武之人都特別看重自己的兵。你至、至也應當喜歡自己的劍吧？”

臨淵握住劍柄，看向腰間佩劍。

他道：“我喜歡這柄劍，是因它趁手銳利。”

“換了其他劍，亦並無不同。”

李羨魚挪了視線，看向劍柄上係著的深青劍穗：“那你換了長劍，會將我送你的劍穗也一同換了嗎？”

臨淵默了半晌，有些不願回答。

但終於還是在李羨魚殷殷視線中，微側過臉去，低聲作答。

“……不會。”

李羨魚笑起來：“那你不是有喜歡的東西嗎——你喜歡我送的劍穗呀。”

的話音落下，祈風臺上倏然靜默。

臨淵半晌沒有啟，似本能地想否認，又不知該如何說起。

而李羨魚也隻是好奇地著他，似不解有何說的不對——臨淵分明便是喜歡送的劍穗呀。

靜默間，高臺上的風輕拂過鬢間戴著的紅寶石步搖，細的流蘇輕掃過白皙的側臉，影斑斕。

臨淵看向，又迅速地移開視線。

薄抿，似在斟酌著如何否認。

但驀地，年眸一厲，他握佩劍，看向來時的玉階，低聲道：“有人來了！”

“怎麽會？”

李羨魚訝然順著他的視線往下去：“祈風臺除了日常的灑掃外，素來是不會有宮人來的——”

話至一半，倏然停住。

李羨魚看向即將踏上玉階的攝政王，杏眸微睜：“皇叔？”

“他怎麽會來祈風臺？”

說著，便慌起來，忙手推了推臨淵：“你快找個地方躲起來，可不能讓皇叔看見你。”

“還有，無論皇叔一會說些什麽，都千萬不能出來。”

這是諸位皇叔裏最兇的一位。

據說未及弱冠便在沙場上征戰，喝過人，吃過人，如今雖封了攝政王，常駐玥京，可當初的兇名仍在，可止小兒夜啼。

李羨魚小的時候便怕他，如今更怕。

怕他說自己不守規矩，為公主沒好好待在自己的殿宇裏，更怕他因此為難臨淵。

好在臨淵依舊不曾多問。

的話音未落，臨淵便已起。

祈風臺上並無可以藏的地界，唯有一座巨大的朱雀雕像立在其中。

臨淵唯有回，藏於朱雀像後，令朱雀巨大的羽翅蔽住他的行蹤。

李羨魚匆促回，見沒有大的破綻，便也顧不上其餘的，隻匆忙站起來，整理自己被秋風吹得有些淩的裾。

上一瞬，方將幅斂好。下一瞬，攝政王便已步上高臺。

李羨魚低頭藏下自己麵上慌神，福向他行禮：“皇叔。”

攝政王看向眼前孤一人的，沉聲開口。

“嘉寧一人在這？”

李羨魚不能否認，隻好小聲道：“是。”

李羨魚怕他追問，唯有努力順著他的話杜撰出個理由來：“嘉寧是想過來看看神像。”

“看看神像？”攝政王問：“孤一人，不帶侍，卻還帶了供品？”

許是久經沙場的緣故，他即便隻是這樣尋常的問話，也嚴厲得宛如審訊。

李羨魚羽睫輕，小心翼翼地往朱雀神像那看了一眼。

隻一眼，便看見了那碟方才急之下，來不及藏起的蒸餅。

更要命的是，蒸餅旁，還放著兩雙銀箸。

李羨魚怔住。

一時間，藏也不是，不藏也不是。左右為難地答不上話來。

攝政王的語聲冷了下來。

“嘉寧，你還要繼續掩飾下去？”

他的氣勢太過迫人，以致於李羨魚有些害怕地往後退了一步，心念有片刻的搖。

但很快，重新堅定下來。

想，是將臨淵帶到這來的，是想讓臨淵看看紅寶石做的朱雀神像。

不關臨淵的事，他更不應該因此罰。

於是輕咬了咬瓣，著頭皮道：“嘉寧沒有掩飾，是真的——”

話音未落，卻聽金鐵之聲錚然一響。

攝政王出腰間佩刀，刀勢淩厲，毫不留向肩胛劈來。

勁風撲麵，拂步搖下的流蘇舞，連串的紅寶石珠子擊相撞，急促作響。

李羨魚慌張往後閃躲，卻又撞上後的朱雀神像，避無可避。

正當李羨魚以為皇叔要將斬於當場時，眼前天驟然暗去。

著武袍的年橫劍擋於前。

他手中的長劍甚至來不及出鞘，隻橫劍當，是打算以劍鞘，以自己的力道，生生地接下這一刀。

劍柄上係著的劍穗揚起，藏藍流蘇拂過他的眉眼，更顯眸森寒。

像是野出了獠牙。

而攝政王手中的佩刀並未劈落，隻是懸停在半空。

他的力道收得極穩，像是早已做好這般打算。

但在年現後，他改了主意。

手中的佩刀迎風落下，如有萬鈞之力。

臨淵毫不遲疑，持劍迎上。

刀鋒與劍鞘相擊，響聲沉悶。

攝政王寒聲：“嘉寧有失份，當罰。”

臨淵毫不相讓，立時拔劍出鞘，眸銳利：“是我讓公主帶我來此。”

而他本就不是宮中之人，不認這宮規，也絕不認罰。

刀刃與劍鋒再度相擊，金戈之聲，震耳聾。

李羨魚站在臨淵後，麵蒼白，紅微啟，有心勸架，卻又不知該先勸誰。

眼見著兩人還要出手。

“皇叔，臨淵是我的影衛，他……”

李羨魚終於落定決心，去勸這個最怕的皇叔。

若是能勸住皇叔，臨淵自然會收手。

話未說完，卻見攝政王橫眼看向眼前持刀擋在李羨魚前的年，冷冷吐出幾字。

“還算忠心。”

話音落，攝政王收刀回鞘。

李羨魚輕輕一愣，一直高懸的心終於放下。

悄悄鬆了口氣，看向還持劍擋在前的臨淵，放輕了語聲：“臨淵，皇叔不生氣了，你先收劍吧。”

臨淵睨一眼，薄微抿，終是將長劍收回鞘中，但左手依舊握劍柄，並未鬆懈分毫。

攝政王的視線重新移到李羨魚上。

他沉聲訓斥：“嘉寧，不要忘了你的份！”

李羨魚還是怕他，一句也不敢反駁，隻乖乖頷首，小聲道：“是，嘉寧記住了。”

想，皇叔定是在惱怒不守規矩的事。

下回，一定不會這樣在宮中跑了。

攝政王收回視線，如來時那般，疾步走下高臺。

跟了他二十餘年的長隨走上前來，問道：“王爺，此事——”

攝政王冷聲：“嘉寧也算是吃到教訓了。”

他握著佩刀的手掌收，鷹眸微寒：“隻不再步本王皇姐的舊塵。””

作者有話說：

第20章

李羨魚確實是吃到了教訓。

沒敢繼續在祈風臺上逗留，隻拿著那碟蒸餅，便帶著臨淵匆匆躲回了自己的披香殿。

一路上，素來話多的安靜得像隻小鵪鶉，直到到了披香殿裏，將寢殿的槅扇掩上，才像是回過神來，連連拍著自己的心口，後怕道：“皇叔還是這樣的兇，這樣的嚇人。”

說著，抬起眼來，看向跟隨的年，心有餘悸地問：“臨淵，你不害怕嗎？”

臨淵垂眼看向李羨魚。

眼前的麵微白，指尖不自覺地輕輕攥著領口，似是真的被嚇得不輕，便連手中那碟涼的蒸餅都忘記放下。

臨淵將裝著蒸餅的瓷碟接過，放在長案上。

“他時常為難你？”

李羨魚搖頭。

“皇叔他很進宮來的，即便是宮，也多是找父皇議政，更不管宮裏的事。”

想了想：“也隻有年節的時候，偶然能見到。”

臨淵又問：“公主為何要怕他？”

李羨魚往後了子，想起小時候聽過的，關於這位皇叔的傳聞來，羽睫微：“可是，這位皇叔是上過戰場，殺過人的，即便是進宮來，在年節上也帶著那麽長一把佩刀，看著便怕人。”

臨淵聽說完，握在劍柄上的長指微屈。

他問：“那公主也應當怕我。”

他是從鬥場裏出來的人，殺的人並不會比上陣殺敵要，他也同樣會隨攜帶利。

若是李羨魚怕攝政王，那便更應當怕他。

畢竟攝政王來得極，而他們卻要朝夕相。

李羨魚輕愣，抬起羽睫看向他。

寢殿的槅扇閉，四麵的長窗也未來得及打開，殿的線這般晦暗。

而年逆立著，看不清麵上的神。

他的量那般的高，與的攝政王皇叔不分上下，雖說皇叔的形魁梧，臨淵姿頎長，可他們握著兵刃的手，同樣的修長有力，骨節分明，即便隻是對麵站著，亦會令人覺得迫人，不自覺地想往後退。

李羨魚想，第一次見到臨淵的時候，應當也是怕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