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知意回他一笑,頷首致謝:“多謝你。”
那年略顯地低下眼簾,又忍不住好奇:“你是鄴城庠學的學子?”
云知意低頭打量自己的裝束:“這都能看出來?”
換了不過分惹眼的素青錦,這布料并非鄴城庠學學子專用,怎麼看出來的?
“額心花鈿啊,”那年點了點自己的額心,笑覷云知意,“方才就見好些個你們庠學的姑娘也有類似額飾。只你的是金箔云紋,比花描的要貴氣些。”
“原來如此。”云知意恍然大悟,頷首謝他答疑,未再多言。
——
云知意雙手負在后,以興味的目逡巡廊下眾人。
小時被養在祖母膝下,住在京中云氏大宅。本家同齡孩子多,打打鬧鬧,偶爾失手也是有的。
五歲那年,有兩位堂兄因故扭打在一,無意間殃及跟著堂姐妹們在旁看熱鬧的云知意。
被不知誰的掃堂絆摔在地,額心正對小碎石杵了下去。雖后來用了許多金貴藥膏,還是留下了淡淡疤痕。
小姑娘,年紀太也不合適涂脂抹,祖母便命人打了幾枚致小巧的金箔云紋給在額心遮痕。
卻不曾想,到了原州學后,鄴城庠學的部分同窗姑娘們竟也學起來,莫名其妙了風。
不過,同窗們多用鮮花花瓣額再描過,以此表明自己與云知意有不同,并非純然跟風。
這種小姑娘心思,上輩子的云知意只覺得好笑,如今卻覺得可至極。
噙笑恍神間,云知意的目落在廊下一隅,高高揚起的角稍僵,旋即自嘲輕哂。
那邊,霍奉卿面前站著個鵝黃的姑娘,正眼仰頭著他。
都是同窗,云知意怎會不認識?
陳琇,鄴城庠學為數不多的寒門學子,常年與云知意、霍奉卿一同霸占同屆考績前三甲。
上輩子,云知意任“州丞府左長史”三年后,陳琇也了“州丞府右長史”,兩人除了公務沒什麼,在眾人口中卻莫名被湊了所謂“原州府雙璧”。
此刻只見霍奉卿說了幾句話,陳琇便雙手合十,眼俱彎。
十六七歲的是正當季的花兒,干干凈凈的面龐,澄澈見底的水眸,一笑便甜如盛春莓果,讓人心生親近憐。
云知意用膝蓋都能猜出霍奉卿說了什麼。
先前霍奉卿不惜低頭服,在面前說出個“求”字,刨問底要知道的算學答卷詳,不就是為博這小姑娘安心一笑麼?
“怎麼還不開飯?好。”云知意有些不耐煩地自言自語,以指尖輕撓額心金箔。
近旁那位外地考生再度扭頭,笑道:“我還以為,尋常姑娘家都會得比我們慢些。”
云知意隨口笑答:“或許我沒那麼尋常吧。”
——
在大縉一統天下前,云家先祖云嗣遠就是封地占了半個原州的“青山君”。
原州現存的許多古老建筑,追溯源起來,大抵都和云嗣遠有點關聯。
雖說一朝天子一朝臣,經歷幾代帝王至今,云家在原州除祖宅、祖墳外已沒什麼真正私產,但云知意那位遠在京中的祖母仍居鴻臚典客,位在九卿之列,家聲不倒。
一等封爵,位同親王。在原州這樣的邊境之地,云知意這家門出簡直顯赫到高不可攀。
因此,同窗中雖有人會暗暗模仿的穿著打扮之類,但多數人對都敬而遠之,不愿被以為趨炎附勢。
云知意也不扎堆,只與同窗中最為熱豪爽的顧子璇絡些,除此外在庠學就沒什麼朋友了。
進飯堂時,顧子璇小步蹦跶著趨近云知意旁,笑道:“你家里定又特意給你加餐了。我厚著臉皮沾個,可好?”
看著顧子璇熱開朗的笑臉,云知意勾笑,卻猛地薄淚盈眶。
顧子璇嚇了一大跳,訕訕退了半步:“不、不愿也沒關系……”
“沒有不愿,”云知意低頭揩了淚,主挽住的手臂,甕聲淺笑,“我是喜極而泣。”
顧子璇,上輩子死得比還早、還慘。這一次,云知意希自己能阻止甚至改變點什麼。
至,不要讓舊事重演。
驛小吏將云知意與顧子璇領到屏風后頭單獨的一桌。
小吏對云知意道:“令尊擔心驛餐食不周到,特地讓人為您送來這蟹。據說是京中云府快馬加急送來,讓您早早嘗鮮的。”
凡京中云府有的東西,祖母總是第一時間送來原州,指名道姓是給云知意的,連父母和弟弟妹妹都只是跟著沾。
現下螃蟹正厚,祖母這就趕著給云知意送口福來了。
“不愧是鴻臚典客云大人,這豪闊,一看就是干大事的氣派!”顧子璇嘖嘖驚嘆著,對云知意比了個大拇指。
看著桌上那滿滿一大盆蟹,云知意對顧子璇道:“這東西寒,我倆吃這麼多也不好。煩你去幫我請薛如懷過來,正巧我有些事與他說。可以嗎?”
“可以是可以,”顧子璇壞笑,“但你和薛如懷不是向來不對盤麼?莫非你打算用這盆蟹撐死他?”
鄴城庠學無人不知,若說云知意的頭號宿敵是霍奉卿,那二號宿敵就是薛如懷。
云知意和這倆人打過的仗加起來,大概就和這盆蟹一樣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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