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絕，清瘦，像一竿細竹，似乎頃刻之間就會被風雪卷折。

不知為何，元妤儀每每想到他，總會將這人與孱弱二字聯系起來。

拋掉那些無用的想法，又耐下心來一點點理著事的始末。

雖說認錯了人，可歸結底，好在對方也是陳郡謝氏主支的郎君，雖說是個庶子，必然與未來的家主之位無關，可到底姓謝。

待寫了婚契，辦了婚禮，世人眼中，謝家便算是和靖公主、和元氏皇族綁在了一起，以百年世族的聲，足以同江閣老等人分庭抗禮。

只要十年，元妤儀闔上雙眸。

只要十年，阿澄便會為一個真正的賢君，朝堂之上，再不會有居心叵測、阻擋他的臣子。

愿意賭這十年。

嫁誰都是嫁，只要最后的結果是正確的就好。

靖公主是當今陛下的親姐姐，是中宮沈皇后膝下唯一的兒，眾星捧月，地位尊貴，是真正的萬人之上。

若不是朝臣反對聲音太大，而又太年輕，力量薄弱，不然興許能被人尊稱一句“長公主”也未可知。

只是，終究做不到那樣鐵的地步，也終究不了那樣的人。

元妤儀突然有些愧疚那位素未謀面的二公子，不論是大公子還是二公子，這件事終究是目的不純，但也無可奈何。

經此一錯，自己和他便算被捆在一起的夫妻了。

外面的雪還在下，想通這一切后，元妤儀嘆了口氣，吩咐道：“梳妝，本宮要去弘德殿。”

—

一路上，紺云擔心公主心中郁結不滿，將昨夜的事又細述了一遍，連帶著景和帝最后的話，也都告知了殿下。

元妤儀抿未答，在眼中，這樁事從一開始就是一個計，摻雜著利用和目的，至于要做出的選擇，自然也顯而易見。

主仆二人行至宮門口，卻見弘德殿前已經跪了一個人。

一日之見過兩次，還上手了一把，元妤儀自然明白眼前的男子是誰。

后的腳步聲越來愈近，謝洵卻始終沒有回頭。

倘若他沒猜錯，應當是昨夜下錯藥的罪魁禍首，今日靖公主醒過來，知道了昨夜辛苦設的局竟是一場烏龍，不知會不會氣急攻心。

或許也會像他那父親一樣，把氣灑在他上吧，畢竟在所有人眼里，他就是個下賤而張狂的庶子。

怎麼敢有自己的打算？

又怎麼能與尊貴的公主匹配？

然而，猜想中的斥罵抑或掌摑都沒有來，與之相反的是，一直下著的雪停了。

謝洵微微仰頭，看見一張明麗的臉，不同于昨夜的迷蒙，現在的靖公主眼清澈，垂首對上他的視線，不躲不閃。

元妤儀撐著一把紙傘，皓白的手腕將傘柄到他面前，嗓音帶著宿醉后的喑啞，“起來。”

第6章 承諾

萬籟俱寂，謝洵耳力一向很好，現在卻罕見地有些懷疑自己。

嚴格來說，這是二人初次見面，靖公主得知噩耗，卻沒有他預想中的氣急敗壞，相反，看上去平靜極了。

恰似冬日枝頭寒梅，攜一風骨踏雪而來。

謝洵垂下眼眸，向行禮，“臣謝洵，拜見公主，殿下千歲。”

面前的人沒穿昨夜拖地的宮裝長，換了一常服，素白的蓮花緞鞋踩在雪地上，一時竟分不清哪個更白。

元妤儀沉默著了他的禮，微微翕，卻沒有說話，手中的傘柄越握越。

初次見面，不知該同眼前的郎君說什麼。

良久，元妤儀才放平了聲音，淡淡道：“二公子免禮。”

這樣的姿勢，比謝洵要高，居高臨下，將這人的長相看了個清楚。

他的長相無疑是俊朗的，可完的五鑲在這樣一張臉上，不知為何顯出一種冷意，像是一塊上好的、沒有靈的和田玉。

唯有左眼下一顆不起眼的淚痣，添了幾分風流弱的，看起來有了活氣。

目落在謝洵臉上，元妤儀額角一跳，瑣碎的記憶涌上心頭，猛地想起來昨夜自己的作。

手指輕郎君眼下一顆小痣，還大言不慚道自己曾見過這顆淚痣。

輕浮又孟浪。

記憶至此戛然而止，再想不起之后的所作所為，但事已至此，一個醉鬼能做什麼守禮之舉?眼中閃過一無奈。

又是一陣詭異而默契的沉默。

道免禮，謝洵卻沒有起來。

元妤儀直直地著他，眉尖微蹙，又重復了一句最初的話，“天冷，謝二公子不必再跪。”

謝洵卻依舊垂著頭，角勾起一抹無奈的笑，強撐著想要站起來，作卻十分遲緩。

元妤儀將他的一舉一收在眼底，向后跟隨的侍使了個眼神，二人立即會意，上前將尚且站不穩的青年扶起。

“謝侯罰了你。”語調篤定。

謝洵看了一眼，臉上的笑依舊掛著，只是在這樣的冷風里顯得有些僵。

昨夜宣寧侯徹底怒，他被杖責二十后又被罰去跪了祠堂，就算是鐵打的子也耐不住這樣的，晨起宮請罪，也要拿出認錯的態度。

雪地里跪了半個時辰，雙膝早已麻木。

然而這樣的遭遇，謝洵沒想跟靖公主坦白，只是避重就輕道：“是臣先犯了家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