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霍家

這位十分自得其樂的囚徒聽了一呆，借著一點晦暗的打量了周翡半晌，忽然“啊”了一聲：“你不會是四十八寨裡那個小丫頭吧？周……”

“周翡。”

方才還廢話如的隔壁沉默了，調戲到人頭上，那位大概也有點尷尬。

兩個人在這樣詭異的環境裡各自無言了片刻，隨後，周翡見的芳鄰往後退了一點，清了清嗓子，稍微正了一些：“謝黴黴是當初逗你玩的，我謝允——你怎麼跑到這來了？”

周翡心說，那可是小孩沒娘，說來話長，因此很利索地長話短說道：“我們下山辦點事，這夥人抓了我哥。”

謝允奇道：“怎麼每次我見你，你跟你那倒楣兄長都能攤上點事？”

周翡聽了這個總結，頓時氣不打一來。

因為每次都是因為李晟那王八蛋沒事找事！

但是家醜不可外揚，周翡心裡把李晟皮筋一番，卻閉了，木著臉沒吭聲。

謝允道：“無妨，我在這都被關了倆多月了，有吃有喝好的，你哥一時半會應該沒事。”

周翡正要說什麼，忽然耳朵一，飛掠牆角，與此同時，謝允抬手將那小窟窿用石頭堵上了，視線被擋住，聲音卻還傳的過來，似乎有什麼鐵制的東西磕在了石頭上。過了一會，謝允把石頭拆了下來，沖周翡揮揮手，說道：“送飯的來了——你不？”

周翡上躥下跳了一整宿，早就前心後背了，但又不太好意思大喇喇地跟人要東西吃，於是頓了一下，委婉地說道：“還好。”

剛說完，一飯香就居心不良地從那小小的石裡鑽了進來，一路上風餐宿，除非能住上客棧，否則吃不了幾口正經飯，乍一聞見熱乎乎的飯菜味，下意識地咽了口口水，有點饞。

結果謝允那奇葩說道：“你要是不我就先吃了，要是也……我就擋上點再吃。”

周翡緩緩挲著自己的刀柄，從牙裡出一句話：“不用客氣，自便。”

謝允真就“自便”了，拿起一個饅頭咬了一口，嚼了兩下，繼而還是拿起小石板把那窟窿堵上了，說道：“還是怪不好意思的，擋著點吧。以後有機會，我請你上金陵最好的酒樓，唉，自從南遷以後，天下十分味，五分都到了金陵。”

周翡實在不想搭理他了。

謝允又道：“今天這頓我就不方便招待你了，這裡面加了料。”

周翡吃了一驚：“什麼？”

謝允慢條斯理地說道：“‘溫散’，聽過麼？想你也沒聽過，都是邪魔外道們不流的手段，蒙汗藥的一種，專門放倒馬的——英雄好漢們不能以尋常蒙汗藥對付，用這種藥馬的正好，一碗飯下去半天起不來，外功夫更不必說了。”

周翡奇道：“那你怎麼還吃？”

“因為本人既不是駱駝也不是王八，”謝允幽幽地歎了口氣，“吃一碗半天起不來，不吃就永遠都起不來啦。”

周翡一刀柄，把擋在兩間石中間的小石頭板捅了下來，對那一口一口吃蒙汗藥的謝允道：“那個謝公子……”

謝允一擺手：“咱們雖然萍水相逢，但每次都險象環生，也算半個生死之了，你聲大哥吧。”

他慣會油舌，要是隔壁換個姑娘，大概又開始新一的沒正經了，但是不知是不是當年周翡拎著斷刀擋在他面前的那個印象太深，謝允總覺得還是三年前那個小孩。跟“大姑娘”胡說八道是風流，可是面對“小孩”，他便忍不住正經了一點……雖然也只是一點，但多有點人樣子了。

周翡問道：“方才我問你此地主人，你繞開沒回答，是有什麼不方便說嗎？”

謝允端起一個碗，慢吞吞地喝了一口湯，沉了片刻。

一個人被關在山裡兩個月，就算是個天仙，形象也好不到哪去，周翡注意到他雖然言語輕鬆，但其實只吃了半個小饅頭，挑挑揀揀地許吃了幾口菜，實在不是個年男子的飯量，大概也只是勉強維持命而已，他兩頰消瘦得幾乎凹陷下去，乾裂，臉上鬍子拉碴的，但這人端坐著不說話的時候，卻奇異的依然像個公子——有點邋遢的公子。

“倒也不是。”謝允低聲道，“只是我方才也不知道你是誰，這裡面牽涉太多，不便多言。我聽說李老寨主曾經和霍長風霍老爺子是八拜之，你到岳附近，有沒有去拜會過？”

周翡搖搖頭。

“唔，”謝允略微點了一下頭，“此事要從兩個多月以前說起，霍老爺子今年七十大壽，廣邀親朋故舊，他早年憑著霍家法獨步天下，為人忠肝義膽，又樂善好施，遊很廣，好多人落魄的時候都跟他打過秋風，所以帖子一發，大家自然都來捧場，這事你大概不知道。”

周翡確實沒聽說過。

謝允接著說道：“他們未必敢給四十八寨發帖，萬一真把李大當家招來，可就不好收場了。我當時是跟著雇主來的，到了一看，遍尋不到你們四十八寨的人，連賀禮都沒見有人來送，當時就覺得不對。嘖，只可惜我那人傻錢多的雇主不聽我的，我又不好丟下他們先走，只好一起蹲了黑牢。”

周翡問道：“你見到霍堡主了？”

“見了。”謝允頓了頓，又道，“但是已經傻了。”

周翡：“……什麼了？”

“基本不認識人了，連自己什麼都說不清，一會長風一會披風，沒個定準。”謝允唏噓道，“據說是幾年前生了一場大病，之後就一天不如一天，到現在時時刻刻得有人看著，話也說不清楚，像兒一樣，想當年也是絕代的人，人看了，心裡著實難過……自從霍老爺子不能過問事務以後，霍家堡便是他弟弟霍連濤說了算了，唉，這個人你以後見了，最好躲遠一點，我看他長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恐怕有點心不正。”

周翡：“……”

覺謝允對人的評價標準好像有點問題。

“這個霍連濤野心，以其兄長的名義把一大幫人聚來，當然不是為了給他傻哥哥過生日，他是想把這些人聚集起來，締結盟約，組勢力，自立王。”謝允解釋道，“對外，他們說是要再造一個‘四十八寨’。”

周翡傻眼道：“然後把不同意的都關起來？”

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謝允搖搖頭：“雖然好像就是那麼回事，但不完全像你想的那樣，這話說起來就更長了，三年前，甘棠先生出山……”

周翡猛地聽見爹的消息，立刻站直了。

“他將梁紹辛苦經營了一輩子的勢力接過來，以一己之力下南朝中蠢蠢的蠢貨，靜待蟄伏，而偽帝病重的消息攪得南北外沸沸揚揚，當時比現在還，最流行的就是扯一面大旗，在山腳下撒泡尿就敢當自己占了一座山頭，英雄狗熊你方唱罷我登場，被曹偽帝挨個釣出來，險些一網打盡，幸虧有你爹黃雀在後，將計就計，在終南山圍困偽帝座下大將，斬北斗‘廉貞’，頭掛在城樓上三天，重創北朝。”

周翡連大氣都沒敢出。

“那一戰，偽帝元氣大傷，捲盪的各大門派也都未能獨善其，‘俠以武犯’，你爹大約也有些故意分在裡頭。”謝允道，“此後數年，武林中很大一部分門派與世家都了一盤散沙，世道確實安生了不，但分久必合，庭一帶以霍家堡為首，很多人謀求抱團勢已經不短時間，霍家請的人大多與之志同道合。只有數人是差錯不明就裡的，或者礙於面子不得不敷衍的。”

周翡：“都在這了？”

謝允一點頭：“嗯，不過這麼掉價的事不一定是霍家人做的，否則他們臉都蒙上了，卻還要使霍家，豈不是子那什麼？庭一帶的江湖人大多歸附了霍家堡，這其中魚龍混雜，有一些……”

他停頓了一下，周翡口說出方才學會的新詞：“邪魔外道。”

“……一些不大面的江湖朋友，”謝允十分客氣地說道，“當時霍家堡一再挽留我們，一天三頓給我們曉之以理、之以，可惜我們這些人敬酒不吃吃罰酒，人家最後沒強，好言好語地送我們走了，誰知剛離開霍家堡，就被人暗中襲，一腦地扣押在這裡，只要我們答應在庭會盟畫押，便放我們出去。”

周翡想起荒村裡那個刀下鬼，心裡的疑一閃而過，想道：“法可以假裝？那麼的大火也是一朝一夕能憋出來的嗎？”

隨即又想到，那“大火”當時好像確實沒有當著王老夫人的面出過功。

越想越不明白，整個江湖的雲譎波詭在面前才出冰山一角，周翡已經覺得目不暇接了，隨口說道：“那就畫唄，出去再說。”

謝允大笑道：“然後說話不算數是小狗麼？那不的，就算一諾不值千金，也不能翻臉不認人，反復無常的名聲傳出去，將來還如何在世上立足？況且平白無故被人關在這，倘若就這麼服，面子往哪放？”

以周翡的年紀，還領會不到英雄好漢們面子大過天的懷，但頗有些“求同存異”的心，不理解也不去跟人掰扯，想了想，說道：“那我想個辦法把你們放出去。”

謝允看了一眼：“妹子啊，你聽我的，回去找你家長輩，遞上拜到霍家堡，就說丟了個人，請霍家堡幫忙尋找。”

周翡皺眉道：“你剛才不是說這黑牢不是霍家堡的授意？”

“水至清則無魚，”謝允往石山壁上一靠，懶洋洋地說道，“你這不懂道理的小鬼，非得我說什麼大實話？”

周翡三言兩語間就從“人”降格了“小鬼”。

雖然頭一次下山，十分不諳世事，卻有點一點就的敏銳，立刻聽懂了謝允的言外之意——霍家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說不定還有正牌子侄牽涉其中，邪魔外道有邪魔外道的用場，萬一弄出點什麼事來，把這些“不面”的朋友往外一推頂缸就行！

這都什麼狗屁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