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提起那晚的后續，銀狐面的刺客總是低下視線保持緘默的。穆清葭原先以為他是寡言，后來才知道他是啞。

好在他們見面的場合實在也用不上流什麼。

偌大的曜王府，對方始終只認得一個柴房所在。大概是破罐破摔了，他后來再潛進來時，干脆便坦然地在穆清葭邊坐著了。

沉默地陪著挨過一回又一回蠱蟲發作起來的劇痛，在試圖用問問題來維持僅剩的清醒時，用簡單的手勢進行回答。

明明是最不該有集的兩個人，卻偏偏了陌生又悉的朋友。

陌生到互相都不知道姓名什麼，悉到親眼見證了對方最不堪和失敗的模樣。

近一年他們都沒過面。一來是經過楚神醫的調理，簪煙上的那只雙生蠱很蘇醒；二來也是穆清葭的石化之癥越發嚴重了，疼痛襲來之際再沒力氣支撐到躲進柴房。

有時候徹夜不眠躺在床上等著僵的舒緩過來時，也會想：既然王爺好好的，想來他的刺殺并沒有功。他這樣一個路癡，恐怕他的雇主也已經放棄他了吧？

或許是因為對方跟周瑾寒實在太像了，穆清葭總是記得他斜靠墻角肩發落上月的模樣。

如同鎖了一整個深秋的寂寞。

今日再相見，這人倒是總算有點刺客的樣子了。帶了殺伐氣，也不知是不是功完過幾回任務了。

“我也沒什麼立場多勸你。”穆清葭沉默了片刻對他道，“只是終究相識一場，不想看你把自己置于危險的境地。”

往后深了一眼司空鶴離開的方向，真心實意勸道：“我不知道雇傭你的是什麼人，但你先是要去刺殺王爺，如今又要刺殺當朝國師，你也應該想明白，其中的利害關系不是你我之流可以掌握的。”

“這個漩渦你不該踏進來。”的語調低沉下去，“與他們相比，我們不過只是螻蟻……”

在話后，銀狐面遮擋住的臉上顯出了一抹復雜的神。

他意味不明地看著穆清葭，看著得僵僵的背脊，看著殘留著幾分蒼白的臉和鬢間薄薄的那層冷汗。

垂在側的修長手指微微蜷了一蜷。

他像是想要，但終究沒有抬手。

穆清葭的思緒收回來。計算了一下時辰，催他趕走：“我的婢應該快回來了，別們看見你。”

“今日——”停頓了一下，“還是要多謝你。”

要不是他的出現，還得繃了神經應對司空鶴的刁難，保不齊還會再遭一次蠱蟲翻攪的折磨。

對方離開的腳步微一停留。

他沒回頭，轉而從窗臺上一躍竄上了屋頂，頃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出穆清葭所料，沒過多久，那將司空鶴送出玄清觀的道帶著人折返回來了。只是見廂房并無賊人蹤跡，而穆清葭又說自己沒大礙，他們便沒再大肆搜查將事鬧大。

反倒是覃桑和覃榆在扶著穆清葭上馬車回去時，到了后背料上冰冷的汗漬，又驚又怕地說：“王妃想必是被那賊人嚇到了，方才理應讓觀里的人仔仔細細搜查一遍的。也不知這賊人潛道觀是要做什麼，竟也這麼不巧，怎麼就正好進了我們去的那個廂房？”

穆清葭靠在墊上緩解著后背的僵痛，虛虛合著眼：“想是意外罷了。此事回想起來到底令人后怕，回府后不要和王爺提起，省得平白惹他擔心。”

覃桑和覃榆看著穆清葭說這話時有氣無力的模樣，嘆了一聲想：王妃就是太懂事了，今日遇到危險的要是換那位狐貍，怕是早就考慮著要怎麼夸大讓王爺狠狠心疼了。

只是俗話說：會哭的孩子才有喝。王妃總這麼忍，最后傷的還是自己啊……

三人各有心思，一路無言。

回到曜王府已臨近傍晚。

甫一進門，穆清葭就察覺到今日氣氛不對。

守門的小廝臊眉耷眼的，穆清葭和辛竹都快走到面前了，他才大夢初醒似的地跑上來，躬行了禮，說：“王妃，辛姑姑，王爺已經回來了。”

天方暮，又正是馬上要出發去賑災的當口，周瑾寒日日忙得腳不沾地的，不至于會這麼早回來啊？

“可是出了什麼事麼？”穆清葭問。

小廝的子躬得更下去了：“回……回王妃，是簪煙姑娘，今早不小心落水了。”

穆清葭和辛竹聞言相視一眼，臉都有些不好。

“人怎麼樣？”

小廝一邊跟著穆清葭和辛竹進院子，一邊回話：“好在簪煙姑娘落水時周圍人多，很快就將救上來了。只是的病弱，至今還發著高燒昏迷不醒。王爺已經將楚神醫請來，此刻陪著都在西院里呢。”

穆清葭腳步一頓。

又聽得小廝接下去：“王爺發了好大的火，辛姑姑派去伺候簪煙姑娘的綠絮和紫荷二位姐姐都挨了罰。王爺說……今后不用們在西院伺候了，讓們從哪兒來的就回哪兒去……”

“真是不像話！”辛竹臉沉地斥了一聲。

綠絮和紫荷自小跟在邊，是手把手教出來的，一心只對曜王府和周瑾寒效忠，哪怕到了年紀也從沒想過要離開王府去嫁人過自己的日子，算是把命都賣在這兒了的。

可周瑾寒今日竟然為了簪煙那個丫頭要將們趕走？怕是他都已經忘記當初是為什麼要將們兩個派去西院了！

眼看辛竹生氣，跟著的下人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地垂下了頭。

“姑姑莫氣。”穆清葭勸道，“王爺想是心中焦急，說話才重了些，不是真的要罰二位姐姐的。”

辛竹嘆了口氣，看著穆清葭眼中的諒和大度。

這孩子就是太善良，都替別人著想。明明今日心里最難的人該是，可因為擔著王府正妻這個頭銜，不僅要忍下自己的脾氣，還要來勸別人。

只是又有哪個妻子，會真心甘心將自己的丈夫分給其他人呢？

辛竹拍了拍穆清葭的手背：“王妃今日在玄清觀里了驚，想必也累了，不如早去歇著吧，老奴自去西院看看。”

穆清葭笑笑：“沒關系。簪煙姑娘落水不是小事，我既管著這后宅，自然也有責任，合該去看看的。”

“我隨姑姑一道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