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詞說:“會不會在他房間?”
梁彥平說:“你在這兒等等。”他穿過天井上樓,誰知葉詞依然跟其后,并未聽話留在原地。
梁彥平問:“你是不是怕鬼?”
“不要說這個。”
他走在前面,影高大,服上有皂洗過的清香,長柄手電筒出圓圓的圈。
幽暗中兩人前后爬上閣樓,木梯嘎吱作響。
外公屋里一無所獲,葉詞提議:“要不出門買吧,不知道什麼時候才來電。”
夜風微涼,繁星布,梁彥平很久沒見過這麼多星星。兩人并肩走在狹長窄巷,放慢腳步。
一條黃狗經過。
葉詞調整手電筒的圈,忽然說:“你以后別買東西。”起初聲音低低的,像是不確定要不要說出后面的話,但很快語氣轉為隨意:“巧克力不能隨便送人的。”
梁彥平看一眼:“是嗎?”
“你不知道?”
“知道什麼?”
葉詞深吸一口氣,抿瞪他。
梁彥平眉目含些微戲謔,一種微妙的愉悅使他忍不住繼續逗:“你以為我送巧克力是什麼意思?”
葉詞:“你覺得我以為什麼意思?”
這下換梁彥平愣住。
葉詞得意,揚起角樂。
梁彥平沒再言語。
蟋蟀鳴不絕,觀音兜與馬頭墻像漆黑的剪影,比黑夜的更深。
葉詞打量他的側臉,視線慢慢落向胳膊,好奇道:“你怎麼洗頭呀?”
梁彥平抬起另一條胳膊:“我還有這只手。”
葉詞說:“明天有空,我幫你洗頭吧。”
“好啊。”
他應得太快,以至于葉詞詫異兩秒,低頭琢磨,心里暗暗歡喜,過一會兒又問:“你知道沙河古村嗎?坐車大概四十分鐘……”
帶老外去玩,其實景寥寥,有一條衩似的瀑布,還有一座宏偉卻殘破的古寺,幾座巨大佛穩坐正殿,無人供養,風沙拂地。
不等葉詞說完,梁彥平打斷:“找時間一起去轉轉?”
葉詞又愣住,嗯一聲:“好呀。”
他們聊了一路。
那天晚上梁彥平看見二樓窗戶出幽微燭火,一燈如豆,模糊的影子忽忽現,也許準備睡了,也許還在擺弄什麼東西,每夜都是如此。
這場景讓他印象極深,以至于后來對窗戶和燈影產生微妙的結,容易記起喜塔鎮的夏天,迷夢一樣的相遇。
八月底,暑假即將結束,梁彥平返回北都上課。
他打算從鎮上的火車站出發,到省會再轉一趟火車直達北都,不用回津市。
葉詞和外公一起送他。
月臺空曠,十來個旅客拖家帶口,行李繁重,烈日灼目,鐵路兩旁是艷麗的夾竹桃。
外公忽然想起什麼:“我去買點特產,你路上帶著吃,也可以送給同學。”
說著趕忙出去買東西。
葉詞低頭看著他的腳,無聊輕晃:“你知道我家電話吧?”
梁彥平垂眸看頭頂的璇兒:“知道。”
“會打給我麼?”
“會。”
葉詞仰起臉,眨眨眼睛,然后笑了。
梁彥平睫微,結了下,葉詞屏住呼吸,腳趾蜷,他彎腰低頭,吻在的眉心。
葉詞膽子大,兩手扶住他的肩膀,正想點起腳尖回吻,這時卻聽他說:“外公來了。”
“……”葉詞嚇得趕松開,假裝看風景,心跳得不知怎麼安。
其實他這次離開,要再見面也是過年的時候了。
梁彥平說他寒假會回喜塔鎮,但葉詞并未放在心上,也沒有苦苦等他的念頭,只當一場艷遇,在一塊兒高興。但分隔兩地,時間久了,那些微妙的心和愫肯定也會慢慢淡去,看得很開。
可是梁彥平不知道看得這麼開。
——
同學聚餐約在周末,金宵酒店二樓包廂,赴約的幾人都帶了各自的伴,七八人剛好湊滿一桌。
曾俊為這頓飯特意開兩個鐘頭的車,從隔壁市過來;王林祥畢業后進地產公司做設計管理,負責對接設計院、施工單位、材料廠家等乙方單位,不完的心;劉永衡已經轉業,辛苦考到的一級注冊建筑師證也掛靠出去,改行經商。
老同學相見,把酒言歡,話題最多的當然是往日時,一去不返的校園青春。
“讀書的時候我以為自己能藝家,夢想是用建筑改變世界。”曾俊自嘲:“我偶像的書,那會兒都翻爛了,睡覺也抱著睡,前幾天忽然想起來,到找,才發現被我媽拿去墊桌腳了。”
劉永衡問:“你偶像誰來著?”
王林祥說:“安東尼奧高迪。”
梁彥平說:“不是埃羅沙里寧嗎?”
幾人面面相覷,接著不約而同笑起來。
曾俊微嘆:“只有彥平這種,立事務所,做公共建筑才算建筑師,我們就是畫圖的。”
梁彥平搖頭輕笑:“諷刺我呢?回國第一個項目就是住宅。”
“住宅創新更難,去年同學會你不在,可是大家的話題都離不開你。說到底現在國房地產熱火朝天,房價節節攀升,誰不想賺錢呢?做公建周期長回款慢,理想又不能當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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