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杭也打車過來了,豁達且大度地表示不用楊嘉北報銷車費。畢竟來回還遠的,楊嘉北愿意開車載他,那可真是再好不過了;而且,坐車走高速的話,還能充分領略不一樣的邊境風……
“咱們東北啊!大東北,”林杭坐在后面,一邊磕瓜子,一邊慷慨激昂,“最麗的是什麼?白啊!你想想啊,冰雪,寒冷,雪鄉……你去啥北歐啊?咱們東北不就最原原味麼……”
楊嘉北說:“您能消停會麼?我這邊聽不到導航語音了。”
林杭:“喲這麼客氣啊兄弟,都用上尊稱啦?”
楊嘉北凝神靜氣:“宋茉睡覺呢,你別打擾。”
啪嗒啪嗒啪嗒,林杭老老實實地開始磕他的瓜子,暫且緩解牙這件事。而宋茉坐在副駕駛上,膝蓋上放著一本厚厚的日記本,轉臉看著窗外,忍不住笑了笑,又想起楊嘉北所說“睡覺”這件事,老老實實地坐穩,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一片白。
事實上,林杭說的一點兒也沒錯。
白是東北的代表——白山黑水,白是長白山,黑是黑龍江。巍巍大小興安嶺,還有長白山,眾山山脈綿延千里,又有黑龍江和遼河,一江一河一同構建出廣袤的地湖泊……山林江河,白雪皚皚,這是中國最冷的地方,潑水冰,零下三十度足以把很多人凍傻。可這也是中國最的雪鄉,寒冬漫長而嚴酷,養出的人格卻不郁,豁達、樂觀,善于苦中作樂,為殘酷的生活多找點兒樂子。
宋茉閉上眼睛,輕輕地、慢慢地吸口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突然間斷藥的原因,這兩天能力在漸漸回轉,而與其同時發生的,則是那些糟糕的、抑的緒,像黑的油,從潔白的雪里一點一點地滲,鉆出。
知道自己現在應該繼續服藥,繼續沉那一片安靜中;但……
藥能抑制的很多,很多思維,很多很多。
還不想讓楊嘉北知道。
其實就算在黑暗中做,就算穿著服遮蓋,也不可能完全飾太平,將一切假裝無于衷。宋茉相信,楊嘉北一定發現想要藏好的。因為昨天清晨,半夢半醒中,宋茉能到楊嘉北支撐著,側躺著,正小心翼翼地看著胳膊上的那些傷疤。
最深的一道比較猙獰,都翻出,也是那一次,讓宋茉的媽媽終于哭著“放自由”;其他大多不致命,更像是一種自殘,自我待。宋茉渾渾噩噩過了好久,緒時好時壞,最后終于選擇去看醫生,聽醫囑服藥,長期服用,定期復查。
但這是一種沒有那麼容易治愈的疾病,緒糟糕的時候,還是會產生一些糟糕的念頭。
上一次,則是在回東北之前。
那時候宋茉已經做好了告別的打算。
路迢迢,中午在服務區休息,林杭沒有帶一點兒干糧,又不想吃服務區里賣的東西,瞄準了自熱小火鍋,但楊嘉北悠悠地拋過來兩盒泡面一個鹵蛋一腸過來,示意他吃這個。
林杭看著自熱小火鍋:“這不是三盒嗎?”
楊嘉北拆開泡面的包裝:“萬一宋茉了呢?”
林杭:“吃泡面啊!”
楊嘉北瞪他:“給孩子吃泡面?你忍心啊?”
林杭:“……”
宋茉不用去打熱水,楊嘉北從車上拿了兩瓶礦泉水給,一瓶熱小火鍋,一瓶喝。宋茉不知道他哪里來的本領,變魔法似的,竟然還帶了一個飯盒,里面裝著新鮮的提子,還有洗干凈料理好的娃娃菜。娃娃菜最的芯和尖尖里都整齊碼好,放到宋茉的自熱小火鍋上層,等著熱水慢慢地煨;提子也洗的干干凈凈,放在飯盒里,還有小牙簽,讓一個一個著吃。
林杭捧著接完熱水的泡面回來,就看到楊嘉北這極度不公的舉。
他啥也沒說,他低頭呼呲呼呲吃泡面。
也不單單是吃,林杭還熱地分了自己采風這麼久的見聞,分知青時代的一些奇事——北京一個知青,為了能夠學習外科手技,竟然給自己做了闌尾切除手,將切下的闌尾保存;后期中蘇關系惡化,有個哈爾濱的知青為了搶救船,不慎被水沖走,被蘇聯邊防軍俘獲,后來雖然被蘇聯邊防軍送返,但仍舊被發配到監獄進行勞改……
宋茉聽得愕然:“真的嗎?”
林杭聳肩:“聽人說的,作不了假——前面那個給自己割闌尾的,還有新聞報道呢,你搜一搜就出來,嗯,關鍵詞’北大荒自己做闌尾切除手’……”
楊嘉北說:“吃飯呢,你講這些呼啦的做什麼?”
林杭低頭,盯著手中的泡面,悲嘆一聲,哼唱:“手里捧著窩窩頭,菜里沒有一滴油——”
楊嘉北說:“吃油?我現在給你灌點汽油,不?”
“哎哎哎,警察同志,”林杭放下泡面,敬禮,“咋這麼大脾氣呢?我吃,吃。”
吃是不可能的,他還在款款訴說:“其實咱們現在日子好多啦,你知道嗎?以前這些知青——來’北大荒’的知青啊,吃的都是全麥——不去麩子的那種!沒有菜,一天三頓都是湯。知道咋分的不?別,人頭,男知青,一人一天一斤二兩;同志,一人一天一斤。”
說到這里,宋茉饒有興趣地看楊嘉北:“你這樣的,一頓至得半斤米飯吧?要是去那種地方,是不是得死了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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