姰暖咀著一青豆角，沉默了片刻，微微搖頭。

“沒那個力挖上三五年，這新河道挖不通的，誰能知道下一波軍閥什麼時候打過來？”

“依我看，四爺還是施行前人的舊法子，鞏固河堤，積極疏淤，每年熬過這兩個月，也就過去了。”

“要真的有信心，那就只能等雨季過去后，再帶人繼續挖河道，也算是雙管齊下，這是最好的辦法了。”

江四爺舌尖兒輕頂腮側，悶聲低笑。

“你跟爺想到一塊兒去了，果然聰穎。”

姰暖輕笑一聲，搖搖頭。

“這可不是我想的，這是過去真正有些作為的執政軍閥做的主意，我不過是復述了一番。”

江四爺牽，“那也是你，換了別人，就不一定會關注這些。”

“兵荒馬的年月，老百姓對誰是執政人很不在意。”

“他們大多為生計奔波，戰時還要舉家逃亡，誰有心思管執政者能做出什麼政績？”

“對很多頒布的律令和布告，也都是看一眼就過了。”

“甚至很多人，連看都不帶看的。”

畢竟，說不準哪天，執政的就又要換人了。

姰暖解釋，“我是因為書院里的先生在課上念叨過，所以湊巧聽進去了。”

江四爺不管是湊巧還是什麼。

總之，他現在就是覺得姰暖很不一般。

怎麼看，怎麼覺得喜歡。

說著話時，飯都已經用得差不多了。

他想起什麼，抬眼觀量著，輕笑一聲。

“爺看你昨晚和今早，吃的都好。”

姰暖怔了怔。

這才發覺，自己好似真的沒想吐。

看了看碗里的粥菜，月眸也清亮了幾分。

“想是一邊吃一邊聊，倒也忘了飯菜的味道，反倒不矯了。”

江四爺噙著幾分笑意，扯了帕子輕拭角。

“那好，回頭都一起吃，爺陪你說說話，他這麼聽著，也就有眼了。”

姰暖忍俊不。

江四爺瞧著笑如花的素芙蓉面，心更好了些。

用過膳，外頭雨反倒比先前下得還急了。

江四爺不急著走，姰暖就斟了杯茶給他。

兩人枯坐了片刻，他突地問道。

“你每日這個時候，都做什麼？”

姰暖說，“前幾日四爺不在，我用過早膳，這會兒正聽下頭管事稟事兒了，事稟完，差不多也就領著他們去收拾園子了。”

江四爺垂著眼掀茶蓋，聞言笑了一聲。

“你是真閑不住，一點兒不拿自己當個懷六甲的婦人，像你這個月份，別人都在坐胎，不得臥在屋里不出來，你還給自己找那麼些事干，不怕累著。”

姰暖淺笑搖頭，“這有什麼累的？我不過是皮子，多的是做事兒的人。”

“再說，這原本是一勞永逸的事，早些收拾出來，以后大家住著也舒坦嘛。”

何況還要借機立威呢。

當然得忙活起來。

江四爺畔笑意未落，單手握著茶盞擱在了桌幾上。

他視線落在窗外，廊前瓦檐下墜落的雨珠簾，淅淅瀝瀝的不間斷，將屋里屋外隔絕兩個世界。

寂靜里，江四爺清淺喟嘆了一聲，聲線溫潤。

“姰暖。”

“嗯？”

“你是個好，心也通達的好子，你這樣，好。”

姰暖看著他冷峻的側臉，默著聲沒接話。

江四爺卻突然扭頭看過來。

他清黑朗潤的眸底噙著笑意。

“爺覺得人最麻煩了，但眼下又覺得，你舒適的。”

姰暖眸微定，里頭似有清水般的澤悄然閃爍。

他溫聲問：

“這雨勢，今日怕是不會停了，三餐，爺都留在你這兒，可行？”

姰暖耳里似有流的咕咕聲造作。

直覺，江四爺問的，不止是三餐。

兩個人相融洽。

若是單獨聊上一會兒，那還能尋得到共同話題。

但要在一起單獨待一整日的話...

尷尬的氛圍，漸漸就開始衍生。

江四爺同姰暖要了本書，說想看看平素都看些什麼書。

書拿到手，他就端坐在圍椅中，那麼一頁頁翻著，專注地看了一上午。

穩若泰山的淡定，可比沉的住氣多了。

熬過午膳。

姰暖已經覺得，自己不管怎麼樣都不自在了。

就連喝口水。

都覺得吞咽的靜，很大聲。

這邊正心思不寧，胡思想著，卻聽院子里傳來說話聲，接著聽見項沖在垂簾外喚。

“四爺？”

“進。”

江四爺合上手里書頁，隨手擱在桌幾上。

姰暖下意識站起來。

江四爺看一眼，沒說話。

項沖拎著只木箱子進了門，軍靴表面都是雨水，兩側軍裝肩頭和胳膊也都了大半。

他看向江四爺，“四爺，都在這兒了，放得，收拾時耽擱了會兒時間。”

江四爺嗯了一聲，站起，“放這兒吧。”

項沖點頭應是，將箱子擱在屋里圓桌上，轉走了。

姰暖看著江四爺走到桌前，將那木箱子掀開，然后拿出一本厚厚的紅漆皮封書。

他折握書頁隨意翻了一下，偏頭笑睨姰暖。

“過來。”

姰暖挪步上前，掃了眼那箱子，見里頭全是書本一類的，還有些報紙，上頭印的卻都是晦的洋文。

“你不是說想學洋文？雙語詞典，書，報紙，還有些洋人的話本兒，閑暇了你就先湊合著隨便看看，不懂的地方，回頭爺給你講講。”

姰暖眸微亮，從箱子里拿起一本薄書翻了兩頁。

一邊翻看，一邊又抬頭看江四爺，紅邊翹起的笑弧漸深。

“我昨晚才說，四爺今日便給我送來這些...謝謝四爺。”

江四爺凝著那雙漆亮的笑眸，那笑意也渲染進他眼底。

“謝什麼，都是堆在那兒不看的東西，著也是著。”

他眸了，眼睫低斂，遮掩一掠而過的幽邃。

“這會兒先別看了，怪枯燥的。”

說著，手扯過小姑娘手里的書本，連同手里的詞典隨手丟進箱子里，又將箱蓋合上。

一只冷白修長的手隨意在上頭。

江四爺垂目看著邊的小姑娘，眉眼間笑意溫和。

“給你放哪兒？爺幫你搬過去。”

姰暖一怔，忙道，“還是不用了，怪沉的，怎麼能讓四爺搬...”

這麼一大箱子書。

方才項沖那麼健壯的格，搬進來時都看著沉甸甸的。

江四爺這矜貴的樣子...

“不妨事兒，一箱子紙罷了。”

江四爺沒跟客氣，不由分說地就將箱子搬了起來，雖是有些沉，但還不至于吃力。

他游刃有余地挑眉著笑睨姰暖。

“放哪兒？快說。”

姰暖半口氣吊在口，見狀也不敢讓他一直這麼搬著。

“那，放，放這邊吧...”

見快步往里屋走去。

江四爺眼簾懶懶下，角不經意地勾出抹笑痕。

搬著箱子跟在后，步履悠閑地登堂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