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四合。

從顧平蕪的角度，能一眼看到盒中置著的兩枚橢圓形帕帕拉夏藍寶石，克拉數很足，又是罕見的日出，流淌出剔的橙，介於旖旎與清純無邪之間，看起來便價值不菲。

隻是從小零零碎碎地收慣了長輩們給的小禮，倒不至為此驚歎。

近前接過盒子細瞧，才發現是兩枚帕帕拉夏藍寶石耳釘。

“漂亮的。”

顧平蕪漫不經心把盒子關起，抬眉看他，似乎從他無甚表的臉上琢磨出什麽一般，試探地解釋道，“是上次去大表姐家，姨媽送給我的。”

“嗯。”他仍是不置可否的樣子，低下眼眸，頓了頓，道，“姨媽送的東西就更不能四丟，收好。”

兩人麵對麵地站在這間並不算大的臥室裏，因著采極好，即便不開燈也還看得清彼此。一麵拱形的落地窗外是沙沙作響的草木，枝椏橫生出來，穿過拱形窗的頂，勾勒出一個上弦月的形狀。

顧平蕪覺到池以藍的沉默不同於從前，便靜待他開口。

可盧湘的電話不巧在這時打來，問在哪裏，催回來。

結束通話後卻沒，池以藍卻打破沉默：“走吧，我送你過去。”顯然是聽到了盧湘的吩咐。

他旋即轉往出走。顧平蕪跟在後追了兩步，腳步還有些虛浮，抓住他手臂的一瞬，半個子也幾乎撞在他背上。池以藍很快回扶住，手掌隔著服到肋下分明的骨骼，好瘦。他想，怎麽會這樣瘦。

他高出一頭還多，輕易便可以自上而下俯視。

不是初見便覺驚豔的類型，一張臉不堪他掌大，冷白的，有種近乎易碎的明，湊近仿佛能窺見底下細細的管。

眼角帶著弧度的長相，卻不會顯得過分妖冶，恰到好在眼尾點上天然的淡紅，酒意使那一點點紅釀了桃花，他幾乎想指揩一下，看看到底是怎樣的絕胭脂。

在顧平蕪看了，他隻是比往常更沉默。腰間的手微微收時，便出口道了謝，他便迅速地放開手。

兩人一前一後走了一段路。從這個房間到主宅的老房子是不短的距離，顧平蕪低頭觀察自己雪白的球鞋踩在長著青苔的石板小徑，邊緣便染上青。

顧平蕪這樣低頭想了很久，才停下來，朝前的人開口。

“池以藍。”

自從在醫院那天喚出一聲“六哥”，已經很久沒這樣連名帶姓地喊他。有了訂婚的名分，反而不知道要怎麽稱呼他，和旁人談起，多半也是用“他”來代替。

池以藍回過，視線是很溫和的，又或許隻是的暮給了人溫和的錯覺。

“你為什麽同意了呢？”語氣很誠懇地問，“我想，你不願意的話，是寧願讓大家麵上不好看，生出嫌隙，你也不會低頭的。”

夕在這時謝幕，留下一大片朱紫、橙紅的雲霞。

側是自他記事時家裏便有的那棵老紫薇樹，在初秋落了滿地白脂紅。指尖有些局促地蜷在手心，站姿隨意地曲著一條，出腳來去踩一片落葉，卻微微垂著睫，沒有抬頭看他。

不知是裝出來的漫不經心，抑或是不敢麵對他出口的答案。

池以藍朝的方向了兩塊青石板，距離在一霎化為烏有。

“你可能誤會了什麽。”他說。

顧平蕪終於慢慢抬起頭，迎上自相識以來，他出的最為溫的淡笑，即便連弧度都微不可見，卻能在他眼底窺見那即便一也恍如星河璀璨的笑意。

“就像我吻你隻是因為我想吻你——”他猝不及防低頭吻了角一下，再慢慢分開，在呼吸可聞的距離，令疑心是夢，“我同意訂婚也是一樣的原因。”

他竟……不是為了給長輩代而已。

顧平蕪怔了一會兒，似乎不明白這一次怎麽可以如此輕易皆大歡喜。年第一場幾乎碎骨也沒能得來一分青眼，眼前的唾手可得反而顯得如此不真實。

有些手足無措，慌了幾秒，才寸進尺地手搭上他寬闊的雙肩，仰麵問：“那你會喜歡我嗎？”

他沉默一下，眼睫落下又上揚，像在撥的心。

“阿蕪。”

掌心覆上手背，將一雙爪子扯下來，微微肅容地道：“以後不許問這種話。”

那口氣介於“教訓”和“抬杠”之間，令分不清是要懟回去還是低頭裝乖。雖然蔣行令絕，可對而言，池以藍才是更讓人難以捉的那一個。

前者能分明地劃下界限，恨都楚河漢界，涇渭分明，後者卻總是遊離在對與錯之間。現有的閱曆儲備不足以理解他每個舉背後的意味，更無法預判他接下來的舉。

“一個人要喜歡你，誰也攔不住。不喜歡也一樣。”池以藍帶著那副從前最討厭的“裝模作樣”的姿態，卻說著和三哥極為相似的勸告，“不要讓自己顯得掉價，不值當。”

*

在他們這種家族圈子裏，剛年就急著訂婚的也不在數。相比起來，池以藍和顧平蕪這對“大學生”，倒是顯得年齡正當時。

因此，兩家迅速達一致，認為這場訂婚決不能夠草率了事。

盧湘那邊請人算了日子後，其後的事便算正式上了軌道。

選禮服，定戒指，看場地……哪一樣都要耗費時間和力，於是家裏人決定讓兩人找時間親自去弄，要盡快趕在吉日前把一切準備妥當。

試禮服那天恰是期末績出來，班級群裏炸一片，在校方網給出正式的GPA績單前，同學們急著知道結果，都開始紛紛自己筆算起來。

顧平蕪算完之後心定了定，績點居然不壞。

早已有了誌願的專業，績點分數線雖高，卻並非同學一門心思要去的熱門。在學業上努力歸努力，心態卻實屬佛係。

試間的簾子拉開，池以藍從裏麵走出來，卻見沙發上的顧平蕪視線專注地看手機，完全沒有發現他。

一旁的姑媽連忙喊：“阿蕪快看看，小六這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