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轉眼到了春日宴前夕，府中辦大宴，謝仲宣也告了一日假回來給妹妹撐場子。

當晚，一家人圍坐在喬氏院里用晚膳，幾乎每個人都鼓勵了云黛一番，讓明日不用張——除了世子爺，他還是老樣子，全程沒怎麼開口。

謝伯縉看著喬氏他們圍著云黛關懷備至，輕輕撥著碗蓋，氣定神閑的品著清茶。

他想著，該說的話，父母親與弟弟們都已經說過了，也無須他再費口舌。

直至戌正時分，夜濃郁，云黛和三位兄長才從歸德院告退。

出院門的一路，謝叔南與云黛并肩走著，里依舊念叨著，“反正你只要記著，你背后有國公府給你撐腰，誰敢對你不敬，就是對國公府不敬。誰要敢找你麻煩，你就記下那人的名字，晚些告訴我，我會想辦法給你報仇！”

云黛被他這話逗笑了，一雙清亮的眼眸彎彎的，“是，三哥哥，我知道了。”

謝叔南見著的笑眸，口也升起一種滿滿的自豪。

說話間，幾人也走出院子，準備分開。

云黛忽然住了謝仲宣，“二哥哥，你等一下。”

謝仲宣緩緩看向，“怎麼了？”

云黛抿了抿，瞄了謝伯縉和謝叔南一眼，有些不好意思，“二哥哥，我有事單獨與你說。”

聞言，謝仲宣微怔。

一旁的謝伯縉掀了眼皮睨了一眼，沒說話。

謝叔南則是皺著眉頭憤憤不平起來，“云妹妹，你有什麼話要跟二哥單獨說，我們還不能聽？都是哥哥，你怎麼區別對待！”

尤其他才是經常跟云黛待在一塊兒的人，更該親近他啊！謝叔南默默在心里補了一句。

云黛眸閃了閃，無措的手心，“三哥哥，我……我沒有區別對待……只是……”

總不好說給二哥哥準備了謝禮，沒給他們倆準備。支吾了半晌，到底說不出來。

謝叔南非得打破砂鍋問到底，兩條手臂環抱在前，一副吊耳兒郎的紈绔惡樣，“只是什麼？你說啊。”

云黛，“……”

就在難以啟齒時，謝伯縉一把拉過謝叔南，語氣平淡，“好了，二郎留下，三郎跟我走。”

說罷，他也不多停留，結實的臂彎扼著謝叔南的脖子就把他給拖走了。

謝叔南那邊還不甘心的喊著，“哎喲大哥你松開啊，輕點輕點，我脖子要斷了——”

著倆人離開的背影，云黛心里過意不去，暗暗想著，等下次再攢到月錢，一定也給大哥和三哥補上一份禮。

“云妹妹，你找我什麼事？”謝仲宣微笑地看著，那雙桃花眼在朦朧的夜中愈發溫。

云黛忙道，“二哥哥，勞煩你隨我去下清夏軒。”

謝仲宣雖不解，但想著院子也不遠，便走了幾步路，跟上前去。

等到了清夏軒門口，云黛停下腳步，側過看他，嗓音稚，“現在時辰也不早了，我也不好請二哥哥喝杯茶水。還請二哥哥在院門稍后片刻，我進去拿樣東西，很快就出來。”

謝仲宣這會兒也有些好奇了，欣然應下，“好。”

云黛往里走去，開始兩步還走得較為端莊，等進了門里，像是怕他等急般，小碎步跑了起來。

不多時，捧著個做工細的樟木盒子走了出來。

“二哥哥，吶，給你。”

“這是？”謝仲宣瞇了下眼眸。

云黛揚起小臉，圓圓的眼眸一片清亮，“你快打開看看。”

見小姑娘滿臉期待的模樣，謝仲宣接過盒子，修長的手指扣開卡鎖，緩緩打開。

當看到里面是一方徽硯時，他眉間閃過一抹詫，“硯臺？送我的？”

“嗯嗯，這個是給你的謝禮，多謝你之前贈我的那些書本。二哥哥你的批注做得特別詳實，見解也很獨到，有些地方我覺著比孟夫子講得還要好。我覺著你這麼厲害，一定能金榜題名的！”云黛清麗的小臉上滿是崇拜，對讀書厲害的人天生自帶好。

謝仲宣盡管很來自妹妹的夸獎與崇拜目，但不得不說明一句，“我何時贈書給你了？云妹妹，這其中是否有什麼誤會？”

云黛崇拜的神僵在了當中。

謝仲宣將硯臺放回盒中，輕聲道，“你方才說書本上有批注，唔，你拿來給我瞧瞧。若是父親或大哥送來的，我能認出他們的字跡。”

云黛一聽，回過神來，“好，那你等會兒，我這就去拿。”

說罷，又提起擺噠噠噠的跑了回去，很快又拿著一冊書跑了回來。

“這個……好似是大哥的字跡。”謝仲宣才翻開書冊的前兩頁，就篤定的做下結論，“嗯，沒錯，這是大哥的書。”

云黛一驚，眼睛睜得老大，像是只被揪住尾的兔子，語調都變了，“所以，我弄錯人了？”

謝仲宣了下鼻子，頷首道，“現在看來，是的。”

倆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時間，空氣之中彌漫著無言的尷尬。

稍頃，謝仲宣將盒子遞還給，霽月風的淺笑道，“這個硯臺，你該送給大哥的，拿回去吧。”

送出去的東西，云黛哪里還好意思收回，連連擺手，“不了，這方硯臺我是按照二哥哥你的喜好挑的，你留下吧，原本我也想多謝二哥哥你這幾月來的照顧。”

謝仲宣識硯無數，一眼就看出這個硯臺價格并不便宜，略作思忖，他溫聲道，“這方硯臺我收下，卻也不能白要，你花多銀錢買的……”

話還沒說完，就見云黛飛快搖頭，“不用不用，我送你的。夜深了，二哥哥早些回去歇息吧——”

說罷，提著擺跑開。

看著那道生怕他追上來的小背影，謝仲宣揣著硯臺怔忪片刻，旋即啞然失笑。

***

當天夜里，云黛做了個噩夢。

夢里，遇上了謝伯縉，照往常的禮數朝他行禮問好，可謝伯縉卻冷冰冰的看著，說糊涂認錯人，這般愚鈍的腦子還讀什麼書。

這話委實刺耳扎心，委屈的直掉眼淚，想要解釋，卻說不出話來。

謝伯縉見狀，冷著臉自顧自的走了。一邊抹淚，一邊追在他后頭道歉：“嗚嗚嗚……大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以后一定不會認錯了……”

“姑娘，姑娘……”

關切的喚聲傳來，云黛緩緩地睜開眼，目是琥珀滿是擔憂的娟秀臉龐，“姑娘，你這是魘著了？”

云黛撐起子，啞著聲音喚了聲，“琥珀姐姐。”

“奴婢在呢。”琥珀手了的額頭，聲道，“姑娘夢到什麼了，怎嚇這樣。”

“我……”云黛纖長的眼睫輕，總不好說大哥哥是噩夢之源，于是扯了個謊，“我夢到我爹和哥哥……想他們了。”

琥珀聞言，自是一番細心安，末了，又看了眼紗櫥外的天，“姑娘既然醒了，不如起床梳洗吧。今日可不好睡懶覺，再過兩個時辰，客人該要進府了。您今日可得好好妝扮一番呢。”

云黛這才記起今日便是大開筵席的日子，也清醒過來，由著琥珀伺候起。

年紀尚小，無須涂脂抹，是以梳妝只在裳發飾上多多用心。

正是春佳日，云黛上著綠薄羅衫子，外頭又套著件聯珠紋錦褙子，下著一條長安最時興的紅黃間，腰間又系上一條天青紗，行走間如青霧環繞般靈。那頭茂的頭發養了三月，雖依舊有些泛黃，但發質卻順油亮，梳雙環髻，正中戴著個的累芙蓉花寶石金冠，兩側則各簪著一朵蝴蝶珍珠花。

“這個得披上。”琥珀拿著一條團花綠帔子搭在云黛削瘦的肩上，末了，上下打量著，笑意滿滿的夸道，“姑娘這般可真好看，就像從畫里走出來似的。”

一旁的紅苕翠柳也都夸贊起來，最為夸張的莫過于娘，拉著云黛的手是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像是看什麼珍稀大寶貝似的。

云黛都被看得不好意思了，趕上琥珀，“還得去給夫人請安呢。”

這邊答答的離開了清夏軒，到了歸德院，喬氏和玄琴等人見著，又是一番贊。

“來，云黛。”喬氏站在花梨木九屜梳妝臺旁朝云黛招了招手，又從鎏金團花紋銀奩取出一頂赤金盤螭瓔珞圈，“戴上這個試試。”

云黛一看那流溢彩的瓔珞項圈，寵若驚，下意識就拒絕，“夫人，這個太貴重了，我不……”

“好孩子，你戴著便是。這是我做姑娘時最喜歡的一頂項圈，原想著生個兒，可以留著給戴。誰料我命中無，三個都是臭小子，這些錦緞啊首飾也不好給他們用。還好你府來了，這些東西也不至于白白在盒子里閑置了。”

喬氏滿臉期待，云黛不好拂了的好意，乖乖走上前，探出小腦袋。

喬氏作輕得給戴上，眸瞇起，不住點頭道，“好看，好看極了。”

云黛的皮本就白，這赤金墜寶石的瓔珞一戴上，愈顯得得掐出水一般。這一打扮，真是又富貴又大氣，宛若菩薩座下小仙般招人憐。

云黛謝過喬氏，陪著一起用過早膳，又閑坐著說了會兒話。

記掛著要給謝伯縉和謝叔南補禮，便有意無意的打聽著他們的喜好。

“二郎喜歡舞文弄墨，三郎喜歡吃喝玩樂，至于阿縉……”喬氏認真的想了想，有些犯難，“他好像并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的。”

對于長子，喬氏一直想不通他的格是隨了誰。

那時和國公爺初為父母，對長子的來到既歡喜又無措，好在這孩子乖，有飯就吃，有覺就睡，不哭不鬧，不用他們多費心力。后來又有了二郎和三郎，他們的注意力和力也分散不，再回頭看長子，不聲不響就了一副沉默寡言的子……

“阿縉從沒開口管我要過什麼。”喬氏忽而有些悵然，不由反思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錯，阿縉為何不像三郎那般粘著？

云黛靜靜地聽著，心頭想好了給謝叔南的禮，再想送給謝伯縉的禮時卡了殼。

這時，有丫鬟彎腰進來，“夫人，外頭有客登門了。”

喬氏一聽，手了鬢間的八寶攥珠飛燕釵，緩聲道，“好，先讓外頭招呼著，我這便來。”

優雅起，朝云黛出手，“來，云丫頭，隨我出去見客吧。”

云黛目落在喬氏纖細蔥管般的手上，深吸了一口氣，將自己的手放了上去，“夫人，我會好好表現的。”

這稚又著堅定的話語讓喬氏莞爾，握小姑娘小小的手，粲然一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