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短短兩句話，仿佛隔著屏幕看到他慵懶揶揄的眼神，江月疏想起那雙眼，臉頰不控製地熱起來，假裝鎮定回複：

    【還行，算你運氣好。】

    XFZ.：【嗯。】

    【我運氣的確好。】

    總覺得他說的和自己說的不是同一回事，江月疏靠在急診後門口的牆壁上，抬手了臉頰。

    這些天他除了加訓，晚上都會和說幾句，雖然有時候說著說著，人就不見了。

    但如果白天，突然消失的可能就是。

    正如此刻，站在後門歇口氣的江月疏被急診護士抓到，滿臉慌地：“江醫生，快去看一下ICU5床。”

    來不及跟謝逢則說一句，火速奔向重癥監護室。

    從手室出來時，天已經黑了。

    今晚是夜班，護士的外賣早放涼了，微波爐被患者家屬占著，不想等，累得快要眼冒金星，趕回辦公室窩在椅子裏。

    隨便拉幾口米飯，怕拉肚子不敢吃，又從辦公桌屜裏拿了袋小麵包。

    “吃這個吧。”劉主任遞給兩支蛋白棒，“吃飯不行，得補充點兒蛋白質。”

    江月疏虛弱地接過來：“謝謝老師。”

    劉主任語重心長地著：“平常沒事多鍛煉鍛煉，你這力還差點兒。”

    江月疏啃著蛋白棒，囁嚅：“我在學校八百米跑第一呢。”

    劉主任看了幾秒，輕歎：“別的科室還行，在我們急診，你得往死裏練。”

    “知道了。”江月疏點點頭，“改天我去報個健房。”

    *

    七月不知不覺到了尾聲，江月疏也基本習慣了醫院的工作節奏。

    雖然劉主任依然魔鬼，但適應得不錯，挨罵次數越來越了。

    八一的氣氛，江月疏活了這麽多年才第一次見識到，以前隻是電視上看看，好像和自己毫不相關。

    醫院大廳裏拉著橫幅，連樓頂招牌都被得鋥亮。

    公眾號發表的建軍節文案，江月疏還貢獻了一部分素材，雖然並沒有因此得到什麽獎勵。

    中午在食堂吃著飯，不遠的院領導和軍區領導相談甚歡。

    江月疏看了會兒，回頭問餘昭昭：“你那麽喜歡兵哥哥，怎麽不在這兒找一個啊？”

    餘昭昭也是江城孩，兩人不僅是高中同學，也是大學同學，一個學醫一個學護理，原本約好了雙劍合璧，所向無敵。

    餘昭昭有點軍結，本科畢業報考了江城軍區醫院，差點分數，被調劑到延城。

    那時父親重病缺錢，急需一份工作，就來了，在延城一待就是兩三年。

    直到去年冬天送走父親，老家再沒有牽掛，和醫院續簽了十年合同。

    江月疏知道，沒打算離開了。

    從小沒有母親，在最好的年紀失去父親，江城是的傷心地，回去也隻能

    徒添悲傷。

    所以江月疏沒有勸過。

    “你知道最多的時候，這兒一天送走過多人嗎？”餘昭昭用筷子著碗裏的飯，不答反問。

    江月疏想起本科時在醫院見習的經驗，遲疑地舉起手指：“三，四個？”

    餘昭昭搖了搖頭，苦笑著垂下眼睫：“七個。”

    “整整一個小隊，被毒販一炮炸了，回來七個都沒救活，還有一個骨無存。”

    “當然了，這麽多年就那一次，後來報了仇，給他們一鍋端了。”

    說到這，餘昭昭抬眼笑，帶著點驕傲：“謝逢則幹的。”

    江月疏眼眸了，抿沒說話。

    “以前嘛我覺得，這都什麽年代了，我們中國多厲害啊，誰敢跟我們打仗。來了這兒我才知道，所謂的現世安穩，是因為我們看不見那些，其實和平年代，依舊有人在犧牲。”餘昭昭笑著吸了口氣，眼眶微紅。

    “我是單親家庭的孩子，我知道我爸多不容易，我也得裝得很快樂，才能讓他不那麽有負擔。”

    吸了吸鼻子，笑得比哭還難看：“所以下半輩子我不想再傷了，也希我未來的孩子能有完整的家庭，真正快樂地長大，不用像我一樣。”

    江月疏哽了哽：“那你……”

    餘昭昭讀懂眼神，勾著繼續說：“我留在這兒，隻是想為他們做點什麽，反正我的人生在哪兒都一樣了，那就讓它有用一些，是不是？”

    兩人雖然是閨，但很及這種沉重的話題，就像餘昭昭父親去世那段時間，江月疏過來陪，也總是嘻嘻哈哈的，假裝不難過。

    餘昭昭是個要麵子的人，從小就是，所以連父親都不知道，其實很想有媽媽。

    建軍節的氛圍並沒有影響醫院正常工作，對他們一線醫護來說，依舊是分秒必爭。

    江月疏連上三天班，終於能休息了，回宿舍五百米路都不想走，直接在值班室睡到天黑。

    是被外麵的救護車聲吵醒的，幾乎條件反地蹦起來，忘記自己已經下班，衝到辦公室套上了白大褂。

    幾名醫護跑著將擔架床推向搶救室，大廳地麵沿路都是。

    江月疏往擔架上一看，是個穿著迷彩服的軍人，眉心一擰：“快推進去！”

    一道影接著要往裏衝，被攔住：“麻煩在外麵等。”

    對方呼吸很重，很急，上帶著汗水和泥土的氣息。

    江月疏抬起頭，見到一張悉的臉。

    這人穿著同樣的迷彩服，臉上汙漬和混雜著，十分狼狽，隻有那雙眼，依舊如鷹一般亮，但此刻也溢滿了擔憂。

    除此以外，還捕捉到一瞬驚訝。

    搶救室各種儀的聲音催命似的響，江月疏扭頭跑進去前，腦子裏隻來得及晃過短暫的念頭——

    能跑能，沒見到外傷。

    還好，他沒事。

    門被關上，江月疏很快投搶救。

    “昭昭，拿除儀。”迅速撕開一次□□的包裝，麻利地管，然後開始心肺複蘇。

    監護儀滴滴地響著，心跳持續降低，換了好幾按，才終於把人救回來。

    力耗費太多，江月疏急促地著氣：“拉去做CT，劉主任什麽時候下手？”

    餘昭昭：“四點才進去，還不知道。”

    江月疏閉了閉眼，輕歎：“希這期間不要出事。”

    拿起登記的單子，才看到患者信息：

    唐承，男，26歲。

    搶救室門打開，幾個穿迷彩服的士兵焦灼詢問：“醫生，他怎麽樣？”

    “沒有生命危險吧？”

    “醫生您一定要救我們副隊！”

    ……

    外麵七八舌的，唯獨沒有謝逢則的聲音。

    江月疏摘了口罩和手套，出去。

    那幾個士兵跟著擔架車走了，謝逢則一個人坐在走廊地上，江月疏忽然鼻頭酸了酸，開口：“怎麽不坐椅子？”

    以為他是太沮喪，連頭也沒抬，還擔心他要是紅了眼睛，自己要怎麽安。

    誰知男人仰頭時衝勾了下，眼神除了稍顯疲憊，看不出什麽。

    “習慣了。”他說著，矯健地站起來，“老唐還好吧？”

    “現在還說不準，先去做個CT，看有沒有髒出。”江月疏笑了笑，“放心，我們會盡全力的。”

    謝逢則勾了下：“嗯。”

    這笑容比起之前，到底了些神采。

    唐承運氣不錯，左下腹刀傷看似很深，卻暫時沒有髒出。

    “轉ICU切觀察。”江月疏看完CT結果，擰著的眉心稍微舒展開，“昭昭，他邊不能離開人，你和小倩辛苦一下。”

    後傳來謝逢則的聲音：“你們休息，我去守著。”

    江月疏轉過頭，眉心又擰了擰：“原則上你不能進監護室。”

    謝逢則著的眼神很亮，帶著某種篤定：“你也說了是原則上。”

    “救治患者是我們的事。”江月疏看了眼他手上鮮早已結痂的口子，心猛地一揪，“你跟我過來。”

    轉往旁邊診室走，謝逢則滿臉無奈地跟上。

    不明況的餘昭昭眨了下眼睛，不解：“今天怎麽這麽兇……”

    *

    謝逢則好像不怕疼。

    清洗消毒的時候，故意沒省著力道，棉簽按著傷，對方卻連眉也不皺一下。

    還有閑心和聊天，語氣雲淡風輕得很：“生氣了？”

    江月疏抬了下眉，短促的目對視，抿不說話，手用力朝下一按。

    謝逢則終於“嘶”了一聲。

    的確是有點生氣。

    在外麵等那麽長時間，不知道找個護士把傷口理一下，也不怕染。

    可又念著他擔心戰友，或許才無心管自己，江月疏氣是氣，卻沒理由發火，隻能憋著，靠手裏的力道表示不滿。

    男人似乎適應了的力道，真正滿不在乎了。

    他朝後靠在椅子上，像被服侍的爺，即便臉上彩狼狽。

    “看來不需要向你證明了。”

    江月疏悶悶地出聲：“什麽？”

    謝逢則看著針的作，繡花似的，比剛才清理時明顯細致很多，勾了勾：“我不是騙子。”

    說完他微微傾，另一隻僅僅蹭破了皮的手到麵前。

    “正式認識一下。”男人眼神專注，語氣也難得認真，“雷霆特戰隊，謝逢則。”

    頓了頓，又玩世不恭地笑起來：“你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