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姜稚烏黑的瞳仁輕輕一轉,緩緩點了點頭,“那我可得將這自尊給他找回來。”
兩炷香后,勝業坊,沈府東側門外。
谷雨將姜稚小心扶下馬車,看著面前陌生的府邸小聲問:“郡主,這樣真的好嗎?”
“不是你說我需示一示弱,讓他也為我出點力嗎?”姜稚睨一眼,接過小滿遞來的包袱,往肩上挎了挎,“怎麼樣?像被我舅母趕出家門的樣子嗎?”
別人這包袱一挎,像要去逃難,們郡主這包袱一挎,像在展示即將風靡長安的新式穿戴。
谷雨和小滿糾結地張了張。
“算了,”姜稚擺了擺手,自顧自朝門走去,“像不像的,心意到了就行,你們趕回去,別在這兒誤了我的大計。”
一門之隔,沈府,一夜行的人腳步一停,指節分明的手頓在了門栓上。
“……可是郡主當真不走正門嗎?”
“我與他豈是能走正門的關系?”
元策眉梢一挑,開門的手收了回來。
門外,谷雨和小滿一步三回頭地叮囑了姜稚幾句,猶豫著坐上馬車離開了。
姜稚借著頭頂燈籠的微邁上臺階,拎起門環叩了下去。
三短,三長,再三短。
沒有回應。
還沒從軍營回來?
姜稚貓著腰湊近門,瞇起一只眼往里看來。
元策無聲側一避。
看了半天也沒瞧見半點亮,姜稚直起干站著等了會兒,回到階下,低著頭踱起步來。
醞釀了會兒緒,站定在門前笑著一抬眼:“阿策哥哥,你終于來了!”
元策遲疑地低頭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眼面前厚實的門。
“?”
外頭不知怎的沒了后文,再次響起緩慢的踱步聲,接著,門外人清了清嗓,又換了一道哭腔:“阿策哥哥,你終于來了……”
元策:“……”
門外,姜稚嘆了口氣,了干的眼角。
平生向來有一說一,從沒有人需得做戲討好,再練也是哭不出來的了,把詞兒背順也算心意到了吧。
姜稚抬頭著天,背起了路上和婢商量出來的詞兒:“阿策哥哥你可知你再晚來一步就再也見不到我了。”
“我原以為家里出了這麼大的事舅父定會為我大義滅親,卻沒想到我才是那個被滅的親。”
“我也算看明白了在那個家我終究只是個外人,這世上真正會心疼我的人只有你。”
“如今我被舅母掃地出門孤一人流落街頭無可去,只好來投奔你,阿策哥哥你——”一腦順溜到這里,姜稚換了口氣,滿意一笑,“可愿收留我?”
“……”
元策冷著臉負起手,一個轉往回走去。
東院那頭,青松眼看元策一眨眼打了個來回,愣了愣道:“公子,您不出門啦?”
元策頭也不回地進了房里:“今晚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別開門。”
天漸漸暗沉下去,徹底了夜,掌燈的仆役引著火燭,將廊子里懸掛的燈籠一盞盞點亮。
下人們魚貫雁行般忙碌起來,去廚房端來熱騰騰的飯菜,送進暖閣,等房里的人用完,又去收拾碗筷。
進進出出的腳步一直到近亥時才陸續停下。
院子里陷沉寂,夜闌人靜,空氣中寒意漸濃,各個屋子都關攏門窗,燒起炭火。
燈火通明的書房里,青松站在書案邊研著墨,看元策從書架拿了卷兵書,隨意翻閱著,偶爾提筆寫一些什麼。
過了會兒敲門聲響起,有玄策營的士兵夜過來。
元策從書頁里抬起頭,接過士兵呈上的信函。
士兵轉退下,臨到門邊又回過頭:“將軍,卑職來時看到永盈郡主在門口,好像凍得不輕的樣子……”
元策拆火漆的手一頓,眼底閃過一意外,看了眼窗外天。
“要不要請……”
“不必管。”元策回過眼,閱起信函。
報信的士兵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屋里很快又沒了人聲。
更點滴,像首催眠的曲。
不知過了多久,青松研墨的手垂下去,小啄米般打起瞌睡。
窗外北風呼號,從支了道的窗子竄進屋,吹得案頭燭火一跳一跳,白底黑字的書頁上影抖。
一縷雪絮忽然飄進書房,輕輕落上案頭。
元策執卷的手一松,抬起眼來。
窗外不知何時起已風雪大作,匝匝的白絮漫天飛舞,吞噬掉漆黑的夜,整張天幕斑駁一片。
院子里風燈飄搖,幾盆天的花栽耷拉下枝條,枝頭的花瓣被吹打得搖搖碎。
有仆役披上裳匆忙奔出,將最貴的那盆護在傘下搶著往里搬,又招呼其他人快些去搬剩下的。
元策收回眼,看向屋里的更。
滿院子紛雜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最后復歸寂靜。
元策靜靜看了會兒,擱下書起走了出去。
青松猛一個盹兒打醒,迷茫了一陣,連忙提了把傘跟上去:“公子,這麼晚了您要去哪兒?”
穿堂風迎面刮來,險些掀得傘翻個面兒,青松艱難地撐著傘,一路跟著元策走到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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