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君發話,宮人哪敢不從。
哪怕郭嬤嬤是許太后邊的人,也不敢造次,忙不迭示意宮婢去打水。
坐在榻邊的明婳只覺得太子哥哥實在太、太厲害了。
他一來,就替摘了這“待脖子”的冠。
而且他一個眼神過去,宮人們都乖乖聽他的了!
明婳在心里狠狠夸了太子一番,待抬手著額頭被冠出的紅印子,眼睛也不住地往面前的年輕郎君瞟去。
雖說前幾日躲在馬車里看了幾眼,但隔著一段距離,看的也不算太真切。
現下沒了喜帕遮擋,他就站在自己面前,可以近距離、明正大的看。
他今日也是一襲大紅喜袍,頭戴金冠,足蹬赤舄,勁瘦的腰用金玉革帶勒出一段窄細的線條。
前幾回見他都是著淺袍服,明月清風般矜貴疏離。
今日這紅袍卻將他那張如玉的臉龐襯得格外昳麗,許是飲酒緣故,頰邊淡淡的薄紅就如暈開的胭脂,配著那輕瞇的狹長眸,平添了幾分亦正亦邪的味道,直瞧得明婳心跳怦然。
怎麼會有人無論穿淡還是艷都這麼好看!
恍惚間又想起姐姐打趣的那句“太子莫不是狐貍變的”。
明婳盯著面前的人,怔怔地想,可不就是狐貍變的。
若是話本里的書生,遇上這樣的狐貍,定然也會為之所,吸干吃盡了。
許是目里的驚艷癡迷太過明顯,一旁的婢子都看不下去了,瘋狂朝明婳眨眼睛。
明婳注意到了,疑出聲:“采月,你眼睛不舒服麼?”
采月:“……”
克制著暈倒的沖,干道:“多謝娘子關懷,奴婢并無不適。”
明婳放下心,笑笑:“沒事就好。”
又轉過臉,繼續去看旁的裴璉。
裴璉自也到那道無法忽略的灼灼目。
有心提醒一二,卻顧及殿這麼多雙眼睛——
有皇帝的、有太后的、有皇后的,還有其他人的。
他們的一舉一、一言一行,皆有人盯著、看著,或許還會記史冊,流傳后世。
裴璉自便立志,要當個流芳百世的圣德明君。
是以過去十九年,一直嚴以律己,不敢有半分懈怠。
哪怕今日是他的大婚之夜,在外飲了好些酒水,這會兒仍保持著頭腦清醒,時刻警醒。
不過他這位小太子妃,似乎與他截然相反。
宮婢打水過來,他吩咐:“替太子妃凈面。”
明婳滿眼驚愕:“現下就凈面嗎?按照流程,不應該是喝完了合巹酒,吃了子孫餑餑,再去洗漱沐浴麼?”
裴璉看著,一臉認真且篤定地回過來。
那張汗水糊花的小臉,宛若打翻的胭脂盤,多看一眼仿佛都是對眼睛的荼毒。
裴璉偏過臉,再次吩咐:“凈面。”
宮婢應了聲是,絞了塊干凈帕子就要上前。
明婳莫名其妙,難道他剛才都沒聽到的話嗎?
皺眉,剛想開口,采月急忙上前:“奴婢來吧。”
采月接過宮婢手中的帕子,彎腰湊到明婳耳邊,小聲道:“主子你還是快些凈面吧,妝全都化了,現下和花貓沒兩樣了。”
明婳一驚,烏眸盯著采月,無聲地問,真的?
采月訕訕眨眨眼,真的!
明婳懊惱,那你為什麼不早說!
采月委屈,奴婢給你使眼了啊。
明婳:“……哪兒有鏡子?”
一干宮人:“……?”
明婳:“誰可以給我一塊鏡子?”
裴璉眉頭輕折,默了片刻,還是朝宮婢略一頷首。
很快另一位宮婢就捧上了一塊五珠螺鈿銅鏡。
明婳接過,借著床邊明亮的燭火一照,險些沒暈過去。
只見黃澄澄銅鏡里,是一張白白紅紅的臉。
白天看著像大阿福,勉強稱得上一句可。
晚上妝一花,簡直和紙扎人一樣可怕。
“快快快快拿開!”
忙不迭將銅鏡還給宮婢,又急急把臉朝采月一抬:“快些給我了。”
采月連忙上前:“是。”
一時間,殿靜謐下來,只聽得洗帕子臉的靜。
宮人們面面相覷,還真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新婚夜,也是頭一回在新婚夜見到這般隨心所的新婦——
鬧鬧騰騰的,和一旁安靜寡言的太子爺,恍若兩個世界的人。
郭嬤嬤暗暗發愁,就現下這況,簡直無法想象晚些的周公之禮該如何辦。
明婳很快洗去臉上厚重的脂,出一張清麗瓷白的小臉。
“太子哥哥,你看現在這樣可以嗎?”
迫不及待將真容展示給裴璉,畢竟這是兩人第一次正式見面,可不想讓他以為娶了個丑八怪。
裴璉一偏頭,便看到那張幾乎湊到肩膀的小臉,神一頓。
太近了。
他下意識想往后避開,理智克制住,只屏著一口氣,打量著這近在咫尺的雪白面龐。
這的確是他第一次見到的真容。
前幾日馬車外見到了謝大娘子,他覺得雙生子應當是差不多模樣。
反正他對容并不看重,若妻子賢德兼貌,自然最好。若妻子賢德卻姿容平庸,那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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