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了冬,風跟冰刀子似的,刮得人臉生疼。
這一月來,希簡也來探過數次,崔沁閉門不開,他無可奈何,遂與崔照一道去北崔私塾苦讀,只等明年開春考上功名,博得一個進士頭銜,便萬事大吉。
近來崔沁忙得腳不沾地,統共收了六十位學生,在歐娘子的陪伴下,走訪了兩戶戶,請兩位夫子助陣。
原來歐娘子丈夫故去了五年,無所出被婆家趕回娘家,歐娘子名門出,又是極有氣節之輩,遂私下立了戶,接手了善學書院。
而推薦的這兩位夫子,一位是膝下無所出,在家中被婆母丈夫刁難,當今吏部文選清吏司主事家的陳娘子,一位是小犯過郁癥,年過二十不曾議婚的韓大姑娘。
韓大姑娘被崔沁和歐娘子造訪時,倒是很爽快便應下了,原也不打算嫁人,只是總待在家里多會惹人眼嫌,跟著崔沁住到燕山書院去,反而更加舒適自在,當日下午便著人收拾了行囊跟著崔沁駐書院。
至于那陳娘子,從那神瞧得出來,是極想應下的,只因礙于婆母在場,遮遮掩掩的沒給個準話。崔沁見過那位陳娘子的詩集,才曉得這位雖是瞧著懦弱,偏偏文采斐然,詩橫溢,崔沁心中向往之至,見被家中束縛,只覺得甚為可惜。
這一月來,韓大姑娘興致承擔了大部分課業,講課生,旁征博引,十分學生喜歡,給崔沁減輕了不負擔。
冬后,燕山書院上三日學歇一日,這一日恰恰是休沐,崔沁倚在翠竹居的窗下畫畫,昨夜屋燒了一盆炭火,云碧幫著撐開了窗,幕紗頻頻送來清風,半邊灑著點點枝葉斑駁的影,和煦寧靜。
宋婆子在一旁輕手輕腳幫著倒茶,這是一竹制的茶杯,茶水淙淙順著竹節往下,如清泉叮咚作響。
一道急切的腳步聲打破了屋的寧靜。
門房一穿著布襖子的婆子急匆匆奔至門口,氣吁吁道,
“山長,山門來了幾個差,說是核勘文書時發現您沒立戶,論理是開不得書院,您快去瞧瞧!”
崔沁心下微驚,遂丟下手中的書冊,急忙步出,帶著宋婆子來到山門下的待客廳,
只見一老一兩名差,穿著褐差服,大喇喇坐在桌椅上,里吃著小廝遞來的脯,神飛揚跋扈得很,顯見的是衙門的循吏,專職跑的活,平日這些循吏在員門前點頭哈腰,到了底下百姓面前就格外顯擺威風。
正所謂小鬼難纏。
崔沁看得明白,也只得給些面子,上前施了一禮,耐心問道,
“兩位大人,我便是書院山長,敢問何事驚擾兩位大人上門?”
風掠過崔沁素白的衫,發拂過那張昳麗的臉。
兩個差一瞬間便看呆了去。
宋婆子氣得向前,擋住了他們的視線,兇狠狠道,
“哪里來的冒充差的渾人,再瞎看,小心我摳了你們眼珠子!”
宋婆子可是朝郡主邊的人,說話做事十分有底氣,本就沒把這些差放在眼里。
那兩個差原先就是來打秋風的,何時過這種氣,登時桌子一拍,便要起手打人,怎知那宋婆子往后一推,兩道厲使下去,
兩個小廝闊步上前,個個神肅穆,面狠相。
那老衙差常日走門串戶也算是有見識的,一眼瞧出是練家子,立即換了一副臉,將袖子一放,咧出笑容,
“喲,你們倒是還神氣的,看不出來這燕山書院有些底子哈。”那衙差老神在在環視一周,極有眼力勁道,
“行啦,我也廢話不多說,我們家大人查勘你們文書,發現你們山長并未立戶,按著規矩是不能開書院的,這樣吧,我們也不為難你們,快些去把戶立了便好。”
宋婆子依然語氣不善道,
“我們家姑娘親自去了戶部登記造冊,戶部都準許我們開了,怎麼偏偏你們不?”
那老衙差聞言惻惻笑了笑,眼神往崔沁那覷了幾眼,
“你們自個兒沒看文書麼,那里頭可多著呢,該不會人家員見你們主子長得漂亮,格外開恩吧?”
宋婆子臉當即一拉,“混蛋王八羔子,再說葷話我將你打得爹媽不識!”幾個小廝將二人圍住,作勢要打人,被崔沁給攔住。
“去何立戶?”
崔沁暗忖,那日去戶部,員確實格外優待,些許有也未可知,再想起歐娘子也是立了戶才接手善學書院,便信了個大概。
那老衙差見崔沁肯搭話,從柱子后出一張皸裂的老臉,
“這就看你是籍還是民籍,民籍在縣衙門辦理,籍得去戶部。”
崔沁自然是籍,一聽又要與戶部打道,便心生不快,
“我知道了,多謝兩位差告知,來人,送客。”
宋婆子雖是氣勢懾人,可該打點的也沒含糊,二人出門給丟了些碎銀子,避開崔沁親自送他們出門,半是敲打道,
“爺,老婆子奉勸幾句話,不是什麼山頭都可以闖,要知道這燕雀山原先是皇家產業,如何就能落在我們家姑娘手里?今后你們還是要當心一些,小心惹了大麻煩。”
二人聞言登時眼眸睜圓,心中已駭浪滾滾,那老衙差拍了一把腦袋,
“倒是忘了這茬,能在皇家園林開辦書院,非富即貴呀,嘖嘖嘖,小羊羔子,今后這邊得照看著點兒,切莫大意了。”
那年輕衙差忙得應下。
次日崔沁招呼韓大姑娘授課,吩咐宋婆子看好書院,自個兒帶著云碧并兩個使婆子和護院,出門朝皇城駛去。
陸云湛今日循著他母親忠遠侯夫人宮給太后請安,年輕的太后是先皇的繼后,正是忠遠侯夫人的表妹,膝下無子,平日也不甚管宮中的事,樂得自在,唯獨閑時便邀請以往的閨閣眷宮嘮家常。
陸云湛送了母親宮,給太后請了安后,便找了機會溜出來,正待回府路過安上門角門,瞧見一面若芙蕖的素衫子,款款從馬車步出。
那不正是燕山書院的夫子嗎?
這一月來,他腦海里偶有浮現這道影,暗想是哪家姑娘怎的獨自在外開辦書院,如此才貌雙全,實屬罕見,只是這些念頭在腦海里一晃便過,也不至于真的日日惦記著。
可在這宮門署區的口上崔沁,還是很令他意外乃至驚喜,
陸云湛立即翻下馬,當先一步奔至崔沁跟前不遠,朝鄭重施了一禮,
“崔娘子妝安!”
崔沁被突如其來的年嚇了一跳,微微錯愕看向他,見他錦玉袍,眉目溫潤,如玉般彩奪目,只覺得略有些眼,想著大略是在曲江園遇見過,便垂眸還了一禮,“公子萬安。”
陸云湛清朗一笑,“娘子這是去哪里?瞧著像是要宮?”
崔沁疑他打聽這些,卻還是不冷不熱回了一句,“我開辦書院,需要去戶部立個戶。”
“哦,原來如此。”陸云湛掌一笑,眼眉目清潤,“崔娘子,你一個姑娘家怕是多有不便,恰恰我略有些人在里頭,我幫著你去說幾句話,估著很快便辦了。”
崔沁知他好意,斂衽一禮,“無功不祿,不敢勞煩公子。”便帶著云碧要離開。
陸云湛側跟了一步,俊臉微微泛紅,面急切道,“崔娘子,你是不曉得戶部平日有多忙,你這一去,些許只能遞上狀子文書,待里頭辦好,遞話去縣衙門,再由人通知你來戶部取戶籍,這一來二去怕是數月都難好。”
崔沁聞言腳步登時黏住,朝般的眼眸盛滿了錯愕,也是清楚衙門辦事流程艱難,卻也沒想到這般繁瑣。
而且這戶部,當真是不想再來。
可無緣無故承陌生男子的,更加不行。
“公子,我....”
陸云湛知顧慮,連忙截住的話頭,“崔娘子,你別誤會,我不過是佩服姑娘那日曲江園之才華,為你們書院的學生略盡綿薄之力罷了,并無他意,再者,我聽說崔娘子是崔司業之遠親,我時曾得司業指導,至今書房還有一幅先生所贈的畫作....”
“什麼畫?”崔沁心神幾乎是瞬間便被籠住。
父親生前最得意之作便是四時景十二幅,是他花費整整一年功夫所完,其他十一幅皆在錦盒里,被視若珍寶,只其中一幅被父親酒后贈予他人,莫不是給了面前這公子?
冬溫煦,清風拂過年誠摯的眉眼,他眼底翻騰著些許濡慕之思,“先生所作四時景之秋楓落日圖...”
崔沁面倉惶,往后跌退一步,濃濃的思楚充滯著心尖,姣好的面容白一陣,紅一陣,竟是難以自持。
垂下眼瞼,極力忍著翻滾著的緒,“族叔愿意將生平最得意之作贈予公子,可見是欣賞公子之才。”
陸云湛看出崔沁對這幅畫的在意,“崔娘子,不若他日我臨摹一幅贈與你,也好你瞻仰先生風.....”話說到一半,他略有些不好意思,耳泛紅,靦腆道,
“當然,我畫藝不如你,實在不行,我借你,你自己臨摹也....”
崔沁很想應下,只是與他不,如何開得了這個口。
心緒起伏不定,略出幾分紅之,漉漉的眼神若浮萍靠不著岸,瞧著便讓人心生疼惜。
陸云湛微微失神片刻,窘著一張臉,往里面一指,
“崔娘子,咱別耽擱了,我這就帶你去戶部。”
不等崔沁反應,人已經往前走向角門,替崔沁開路。
崔沁苦笑一聲,只得跟在他后了宮門。
一路侍衛或員皆恭恭敬敬朝陸云湛施禮,喚他一句“陸世子”,崔沁便知他是忠遠侯獨子陸云湛,記起時父親曾數次提起過他,心中略有松快之意。
戶部分衙和外衙,外衙就在宮門不遠,平日理些對外的公事,陸云湛領著崔沁到了門房。
“你先在此坐一坐,我去里頭替你問問,該如何辦這戶。”他擔心旁人怠慢崔沁,留下小廝在此守候,獨自袍去了堂。
慕月笙為閣輔政大臣,平日戶部一應庶務皆是給兩位侍郎打理,若無大事他鮮去戶部衙,更別提外衙這等對外的公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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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蒙兀邊境安寧,國泰民安,三年一度的吏考核也已結束,明年開春的科考還遠得很,眼下朝中風平浪靜,并無大事,于是他閑得發慌便決心整頓朝綱,可沒把滿朝文武給折騰得哭天搶地,近來人人見到慕月笙恨不得抱頭逃竄,生怕被他揪住尾。
這不,一個個衙門清理過來,今日到戶部外衙。
陸云湛上了堂臺階,撞見兩名員被罵的苦不迭出來,其中一人哭喪著一張臉,嘀咕著道,
“這慕三夫人放著好好的國公夫人不當,為啥和離?折騰了國公爺,吃苦的便是文武百,老劉哈,我看你快去打聽那三夫人如今在何,我們文武百上門,求姑回府,解救我們于水火當中,否則年底之前,咱們都別想過好日子!”
那劉大人哭笑不得,“我家夫人是北崔老夫人的外甥,我回去便讓去一趟崔家,打探下消息。”
陸云湛原先想打招呼,見二人漸行漸遠沒看到他,便搖頭失笑,堂。
穿堂往后兩側走廊圍出一個堂,正堂三扇大門敞開,當中擺著一碩大的紫檀書案,書案上層層疊疊堆滿了文書折子。
陶青碧一直想知道,陶家的大小事情,到底關了應家和符家什麼事?他們兩家摻和進來,小事變大事,大事變成鬧劇,陶家人直接成了陪襯。
她是上將軍唯一嫡女,卻活得不如狗。她以父親爲榮,卻沒想到在父親心裏,她只是一味能治癒庶姐的血藥。而他,是萬人敬仰的漠北戰神——玄蒼。彼時,他是質子,她被人設計和他一夜荒唐。可也是他,親手割破了她的手腕,爲了救他心愛的嬌嬌。見識了最惡毒的人心,她以爲死不過如此。卻沒想到,他率領大軍攻破城門,射下了懸吊在城門上她的屍體。也是他身後綁着她的屍體,帶着她殺得血流成河,將生前欺辱過她的人一一手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