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正月十五，傅斯明從花店裡出來，手裡握著一束鈴蘭花。

店員推著門送他離開。

明，他瞇著眼看了看天，然後打車去公墓。

鈴蘭小巧，葉子翠綠。他看著窗外的街景迅速後退，回答司機友善的詢問。

“嗯，是去看親人。”

司機不吭聲了，正月十五去給親人掃墓，聽著就很悲傷。

到達公墓，司機停在路邊，收了錢之後又問他，用不用在這裡等他。

傅斯明道了謝，便讓他開著計程等。

他下了車，一步一步地踏進墓園，憑著記憶去找那墓碑。

墓碑還是傅玉呈找人刻的，墓地也是。他那時候才上小學，又瘦又小。

實在是太小了，傅玉呈找到他後，一直把他抱在懷裡。傅玉呈那時候剛從國外回來，他在國外呆得太久，舉手投足都不像是個當地人。

他抱著傅斯明，輕聲問他，“你陳澈？我是你的小叔，傅玉呈。”

回憶太久遠，他立在墓碑前站了許久。他彎腰輕輕放下花束，看著墓碑上刻著的字。

陳妍靈。

他靠在墓碑旁抱膝坐著，垂著眼看鈴蘭，鈴蘭花上還帶著細小的水滴。

“我是不是長大了很多？傅玉呈對我很好。”

他沉默了許久，歪著頭靠在冰冷的墓碑上，輕聲說道，“你錯人了，媽。”

很奇怪，傅斯明能夠清清楚楚的記得喜歡鈴蘭花，甚至能記得上的香氣，就是記不起的樣子。

傅玉呈帶他離開時，問過他要不要帶東西走。他那時候怕極了，陳妍靈就是在那間房子裡死掉的，他不肯回去。

這些年只要他回憶過去，就能看到陳妍靈和自己，始終不變的就是，他看不清的臉。

傅玉呈曾跟他說過，他很像傅玉恆。這讓他很痛苦。

他不應該像傅玉恆，他應該很像陳妍靈。

“要是……那時我不是個小孩就好了……”

他靠著墓碑沉默，坐了許久才起告別。

他沒有回頭，那束小小的鈴蘭就放在草地上，水滴順著圓鍾形的花瓣落下，然後滲泥土。

-

司機一直在等，他上了車，便問他要去哪裡。他想了想，還是想去從前的家看看。

從前住的地方早已了老小區，非常老，住的人多是老年人。他曾經住過的房子也已經租給了別人。

他站在樓下抬頭看，臺上晾著服，有人的、也有小孩子的。

樓下還是像他小時候那樣，有小孩在跑著玩，還有老人裹著棉襖在下象棋。

他輕車路地朝另一邊的單元樓走過去，上樓，敲門。

開門的是一戶陌生人，問他有事嗎，找誰。

“蔣家不是這裡嗎？”他問。

開門的是個中年婦，搖頭，“蔣？你說的是蔣怡的姑娘吧？們早搬走了。”

“搬走了？”他皺起眉，追問道，“那您知道他們搬到哪兒去了嗎？”

“這我哪兒知道，不過蔣怡在菜市附近開了個早餐店。”回頭看了看客廳裡掛著的鍾，“你這時候去，應該還沒收攤。”

傅斯明道謝，然後下樓去菜市。

菜市的變化很大，他繞了許久才找到蔣怡的早餐店。

蔣怡正在收拾桌子，準備關門。

他進去，喊了一聲，“阿姨。”

蔣怡回頭，疑地看他，“你是……”

“我是陳澈，小時候總是跟蔣一起玩。”他笑起，蔣怡的樣子變化不是很大，只是變老了。

蔣怡放下抹布，過去端詳他，“澈澈？你都長這麼大啦！”

當年傅斯明被接走時們家裡也正好遇到些事，自顧不暇。等理完事之後，他已經被人接走了，蔣怡才知道陳妍靈去世了。

兩人聊了好一會，得知他是來給陳妍靈掃墓，第二天便要走後，拉著要把他帶回家吃頓飯。傅斯明推不過，便跟著去了。

蔣怡關了店門，推著小電車邊走邊說，“哎呀你都長這麼大了，小時候可沒跟在你屁後面跑。”

傅斯明笑，“在家嗎？”

“幾天就走了，在學校那邊有事。”

“這麼早就走啦，什麼時候走的啊。”

蔣怡偏著頭，“我想想……初九那天就走了。真是太不巧了！要是晚幾天走就能見到你了！”

傅斯明笑，不說話。

“剛才你要是不說你是陳澈，我都不敢認呢。要是見到你，肯定也認不出來。”

“是認不出來。”他回道。

兩人一路聊著到了家，蔣怡請他進屋，去找了當年的相簿給他翻看，“蔣跟你有很多合照，我都留著呢。你先看著，我去做飯。”末了又怕他等不及，“馬上就好。”

他笑著說好，然後在客廳裡翻看相冊。

相冊是蔣的專屬相冊，每一張相片裡都有。從是個嬰兒開始，一直到考上大學後的高中畢業合照。有笑的、也有哭的，還有坐在生日蛋糕前閉著眼吹蠟燭的。

他都看著，然後翻到了他跟蔣的合照。

他那時候又瘦又小，卻還是比蔣高。他皺起眉，記不太清照片是誰拍的，但他記得很清楚為什麼拍照。

蔣第一次參加比賽，還得了獎。陳妍靈帶著他去看蔣比賽，得了獎之後他們倆就站在一起合照了。蔣那時候才三年級，他也三年級，兩個半大不大的小孩靠在一起，蔣穿著小子，畫了紅臉蛋，眉心還點了個小紅點，笑得十分開心，拉著他的手他澈澈哥。

相片裡的他也笑得十分開心。

再翻下去，他竟發現了陳妍靈的照片。

陳妍靈抱著他還有蔣一起，坐在生日蛋糕前吹蠟燭，陳妍靈和蔣都在笑。

他一下子就記起陳妍靈的樣子了，從前回憶的過去裡的全部都有了清晰的臉。

他過生日，陳妍靈給他買了生日蛋糕，邀請蔣過來給他過生日，蔣送了他一隻口哨。陳妍靈給他掛在脖子上，讓他跟蔣道謝。

他站起，拿著相冊去廚房找蔣怡，“阿姨，我…我能拿走這張相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