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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程》第23頁

楊靜說:“我夏天在這里游過泳。”

“我也來過。”

風chuī過,一無際的野糙起伏làng。

楊靜站在làng中,糙湮沒的膝蓋。

沒回頭,低聲說:“我哥要跟厲老師結婚了。”

陳駿靜靜聽著,沒吭聲。

“其實……是遲早的事。”

明明清楚,卻還是選擇押上所有家去賭一把。

楊靜直到后來聽孫麗有次喝醉了說胡話才知道,其實去找過那個男人。愿意離開扁擔巷,另找個地方,靠做正經生意謀生,所求不多,只要男人有空能去看一眼。

楊靜那時候覺得孫麗十分愚蠢,沒有哪個男人會喜歡一個人這樣卑微乞憐。

但是,現在才明白,當你沒有任何籌碼又心有不甘的時候,你除了愚蠢,別無辦法。

楊靜往前走了一步,又走一步。

旦河很近,就在眼前。

陳駿沉浸于自己的心事,毫未覺。

忽然,眼角余之中,有什麼縱一躍。

陳駿一驚,抬眼一看,岸上再沒有人。

“楊靜!”

楊靜浮在河中,高聲問:“水里很涼快,你要不要下來試試!”

陳駿松了口氣,“趕上來!”

楊靜沒說話,往水里一鉆,像條輕靈的魚一樣劃開了水面,緩緩往前,在后,dàng開些許波làng,又復歸于沉寂。

楊靜越游越遠,水聲漸而聽不清楚。

忽然,在視線所及的最遠,一切都停了下來。

陳駿等了片刻,仍然沒有靜,他有些慌了,大喊:“楊靜!”

他從岸上狂奔至方才在楊靜停下的地方,“楊靜!”

河里靜悄悄的,沒有半點靜。

陳駿毫不猶疑地跳下河,一邊高喊,一邊在周圍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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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夜靜悄悄的,只有他自己的破音的喊聲,一陣陣回dàng。

“楊靜!”

“楊靜!”

……

陳駿漸生絕,停下作,猛地一拳砸向水面。

他猛著氣,然而只停了一瞬,繼續向前方鳧游,放聲嘶吼:“楊靜!”

忽然,在前方兩三米的地方,一顆腦袋鉆出水面,劇烈咳嗽。

陳駿幾下游過去,一把將楊靜拽住,怒吼:“你是不是有病!””

陳駿黑著臉,連拖帶拽地把拉上岸,又拉進車里,打開了暖氣。

兩個人都是漉漉的,渾上下滴著水。

陳駿冷眼看著哆嗦,咬著牙關,“你就這麼喜歡他,甚至要為他去死”

“……我只是看看自己能憋氣多久。”

看陳駿似乎是不信,便說:“一分二十秒,退步了,以前我能憋兩分鐘。”

陳駿一眼不發,沉冷的眼睛,直直地盯著

楊靜只得繼續解釋,“……我媽是自殺死的,很難看……”

陳駿沒讓說完,心中一怒火橫沖直撞,再也忍不住,湊過去一把攫住按住后腦勺,不由分說地低頭咬住

楊靜掙扎,卻被他箍得更

他撬開的牙齒,舌尖探進去,攫住的,笨拙生地追逐……

許久,他停了下來,息看著楊靜,聲音沙啞,“跟我在一起。”

楊靜安靜地看他片刻,搖了搖頭。

“我不怕你現在喜歡別人,我有耐心等。”

楊靜笑了笑,還是搖頭,“你這麼好,還是留給別的生吧。”

頓了頓,“……我這樣的人,不值得你喜歡。”

沉默許久,陳駿轉坐好,發車子,“走吧。”

開出去一陣,一路沉寂之中,陳駿忽然開口,“你剛剛……真的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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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靜看著前方的天空,城市的燈將天漂得灰白,仿佛是黎明的盛景。

楊靜閉上眼,聲音仿佛一縷輕煙。

“不想。”

·

楊靜找了個賓館住了一晚上,服洗后晾在空調下面,到早上時還有點兒,但也能穿。

換上服,退了房,拿上還剩下的錢,打車回家,在樓下買了兩份早飯上去。

敲門立了片刻,楊啟程打開門,一濃重煙味撲面而來。

楊靜看他一眼,他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下上一圈胡渣。

楊啟程瞧見楊靜,張了張口,卻沒出聲。

楊靜換鞋進了屋,把早餐遞給楊啟程,回自己臥室,換了服。

出來的時候,楊啟程正在煙,跟前的茶幾上,一煙灰缸的煙

楊靜站在臥室門口,隔著一段距離,看著楊啟程,“程哥。”

楊啟程抬頭。

“昨晚喝醉了,對不起。”

楊啟程沒吭聲。

“我只是太依賴你,所以混淆了qíng……升學宴上沒說的,我現在告訴你。謝謝你當年收留我,沒有我,興許你能過得更隨意更無所顧忌。但無論如何,我們都比以前過得更好了,我覺得這樣很好……”

不管那是什麼qíng,痛苦還是喜悅。

停了片刻,閉了閉眼,又看向楊啟程,“……還有,祝福你跟厲老師。”

就在昨晚,發現,人是沒法憋死自己的。

當缺氧痛苦到一個極限的狀態,求生的意志就會格外qiáng烈。

抵不過這樣的意志,所以還是放自己解了。

封凍無垠的雪原,剩一人。

天這樣暗,路還這樣長。

所以得醒著,立刻出發。

☆、(21)別離(上)

旦城的秋,從十月開始變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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缸子家的寶貝疙瘩小曹胤在變天時生病了,連發幾天低燒,缸子一直在醫院陪護。楊啟程中午了點時間,去醫院找缸子談事,順便探小曹胤。

傻小子額頭上cha著留置針,被缸子抱在懷里,不哭不鬧,就是jīng神不太好,整個人也瘦了一圈。

“王悅呢”

“家里有點事,先回去了。”

楊啟程曹胤的小手,“燒退了嗎”

“退是退了,就是容易反復,不信一會兒你再。”

楊啟程搬了張椅子在旁邊坐下,直主題:“陳家炳今天來公司找我。”

缸子一愣,“說啥了”

“還不是合作的事兒,讓我們供貨,他負責包裝銷售。”

“你怎麼想”

楊啟程頓了頓,“厲昀舅舅的意思是,跟他合作,畢竟背靠大樹好乘涼。”

“呸!”缸子忍不住罵了一句。小曹胤似被他嚇到了,癟了癟要哭,缸子急忙哄了兩下。

缸子還是氣不過,“老楊,我他媽怎麼覺得這麼沒勁!”

楊啟程沒吭聲。

“確實,這幾年咱倆錢是沒賺,可賺得真他媽憋屈!”

楊啟程打斷他,“行了,說這個沒意思。”

缸子靜了一會兒,“我覺得這事兒咱還是得堅持原則,錢賺點沒關系,不能給炳哥摻和。他背后關系太復雜,沾一點今后都可能不了。”

這道理楊啟程當然懂,然而半條命在厲家手里,很多事由不得他做主。真要把人得罪了,他是不介意從頭開始,可缸子有老婆孩子……

再者,厲昀現在肚里也懷著他的孩子。

凡事盤錯節,牽一發而

缸子看了看懷里的兒子,“老楊,有句話可能不中聽,我覺得,你跟厲昀的孩子來得不是時候……”

楊啟程沉默片刻,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有年輕時候的教訓,他每回都十分小心,即便有時候厲昀不要求,他也一定會主采取措施。

至于究竟怎麼懷上的,厲昀解釋說,那天早上收拾房間,發現扔掉的安全套上似乎破了個dòng,那時在安全期,心存僥幸,沒有吃事后藥。

缸子嘆了聲氣,“這事兒,真難弄。要不你跟厲昀談談,讓舅舅做做思想工作。”

楊啟程未置可否。

缸子又問:“酒店訂了嗎”

“訂了。”

“什麼時候的”

“十二月八號。”

“那楊靜能請到假嗎”

楊啟程一頓,沉聲說:“請不到就請不到吧。”

“國慶也沒回來。”

忙。”

缸子點頭,“確實,剛開學,得適應新生活……也不知道去北方習慣不習慣。 王悅還說,讓你問要個地址,給寄點兒旦城特產回去。”

楊啟程心里煩躁,“別忙活了,帝都那麼發達,想吃什麼哪里買不到。”

他站起,“厲昀讓我下午陪去試服,我先走了。”

楊啟程一路走出醫院,在門口樹底下連兩支煙,才覺得心中郁悶之氣稍得緩解。

他在那兒站了一會兒,給厲昀打了個電話。

打完,又翻出手機短信。

楊靜發的最后一條,是八月二十八號:程哥,我到學校了,正在整理宿舍,回頭給你打電話。

回頭,沒打。

他打了一個,沒人接,他也就沒再打了。

這會兒,他手指停在這號碼上,頓了很久,按下去。

然而還未接通,他便又一下掐斷,將手機揣進口袋,取車,離開醫院。

一路紅綠燈jiāo替,開開停停。

快到家時,經過一個路口,楊啟程往窗外瞟了一眼,忽然猛猜剎車。

后面頓時響起尖銳的喇叭聲,差點追尾的后車制功,變道經過楊啟程時,沖著他響亮地罵了一聲“傻bī”!

楊啟程只當沒聽見,手肘撐著車窗,看著人行道。

正午日從梧桐葉間篩落,流水一樣地下。

地上幾片枯huáng的落葉,一個穿藍子的高挑孩兒正在經過。

已經秋,可似乎一點兒不覺得冷,兩條沒穿子,修長白皙,比更晃眼。

很快,這孩兒拐了個彎,消失在前方的大樓里。

·

帝都的冬天似乎比旦城要來得早,十一月中就冷得讓人瑟瑟發抖。

楊靜適應很快,除了初到帝都的前兩周水土不服,臉上冒痘,除此之外并無大礙。

開學軍訓,之后便是國慶。國慶完畢,才正式開始上課。

陳駿學臨chuáng醫學的,一開學課程就很滿,比楊靜要忙得多。

兩人都是初來乍到,在帝都沒別的人,因此每周總要時間聚一聚。有時候是陳駿坐車過來,有時候是楊靜坐車過去,或者兩人約個地方,一道吃飯。

這周末楊靜得空,去商場買棉服,順道與陳駿一塊兒吃飯。

見面,陳駿手里提著倆袋子,說是缸子給他倆寄的旦城的餡餅。

楊靜拆開袋子一看,那餡餅都被碎了,沒餅,只剩下餡兒。

拿手指捻了點兒喂進里,笑說:“比驢打滾好吃。”

陳駿也笑了,“這兒的菜我是真吃不習慣。”

兩人沿著街道往前走,有一搭沒一搭聊著。

楊靜本來冷的,走著走著,漸漸暖和起來。

喜歡帝都的深秋,比旦城慡朗得多,不像旦城,空氣里總是帶著黏糊糊的cháo氣。

地上鋪著一層落葉,踩上去沙沙作響。

快走到路口,一個瞬間,陳駿沉默下來,轉頭看向楊靜,躊躇許久,“……有個消息要告訴你。”

楊靜一頓,雙手cha\進袋里,垂眼看著腳下,平淡問:“什麼”

“……程哥和厲老師的婚期定了,十二月八號。”陳駿有些不忍心,沒敢看表qíng,別過了目

楊靜眨了眨眼,“哦。”

“你請假回去嗎”

“不回去,課多。”

陳駿無聲嘆了口氣。

仍舊往前走,半晌,楊靜忽然停下腳步,回頭看著陳駿,“我去給他們挑點兒禮。”

陳駿呼吸一滯,往前一步,“我陪你去。”

·

婚期前幾天,缸子給楊啟程籌備了一個單派對。請了十多個人,從中午開始就吵吵嚷嚷,到晚上仍沒有消停

楊啟程作為主角,自然沒喝酒。

后來大家開了牌局,楊啟程借口要去放水,總算暫得逃

他在隔壁又開了一間房,躺chuáng上休息。

酒喝多了,頭疼yù裂。

睡得迷迷糊糊,聽見有人砸門,楊啟程罵了一句,起將門打開。

胖子一下竄進來,“我說,你不打牌一人窩這兒gān啥”

楊啟程皺了皺眉,“你打你的,讓我躺會兒。”

“要不我也躺會兒吧,我陪你,嘿嘿。”

“滾!”

缸子死皮賴臉地在chuáng沿上坐下,轉頭瞅了瞅趴在chuáng上的楊啟程,“兄弟,我問你一句話,你是不是不樂意娶厲昀”

楊啟程趴著沒吭聲。

“我發現啊,你這幾個月就沒高興過,天跟欠了誰五百萬一樣,跟缸爺我說實話,是不是不樂意”

“你馬尿灌多了吧!”

缸子嘿嘿一一笑,“我清醒著呢。”

楊啟程就那麼趴著,腦袋里似有個鉆頭在攪,“缸子,有件事,我很后悔……”

“啥事”

楊啟程不說話。

“哎!有病是不是!說一半,又吊人胃口。”

楊啟程翻了個起來,口袋,朝缸子手,“有沒有煙”

缸子找了一支給他,楊啟程點燃,往旁邊挪了挪,“陪我聊會兒。”

“聊!想聊啥缸爺陪你聊啥!”

楊啟程悶頭煙,半晌沒憋出句話來。

缸子往他背上拍了一掌,“聊啊!”

楊啟程瞇眼,看向窗戶那里,“你喜歡王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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