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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程》第25頁

聲音太輕,這話聽著有幾分像是嘆息。

安靜片刻,楊啟程說:“早點睡吧,你得多休息。”

厲昀“嗯”了一聲。

楊啟程扶著,幫翻了個,平躺著。

“我關燈了。”

“嗯。”

楊啟程關燈躺下。

黑暗中,兩人都沒睡,睜著眼。

厲昀在想一直以來的事。

時期,《古仔》中的陳浩南,迷得不得了。所以第一眼見到楊啟程,就被他上那種頹然、危險、滿不在乎又富有力量的氣質吸引。

仿佛櫥窗里一雙做工jīng的水晶鞋,讓無論如何也不甘愿放棄。

為此,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如今,所有想要得到的都已得到,楊靜遠在千里之外,肚里有孩子,一切理應妥帖穩當,可仍然覺得惶惶不安。

“……啟程。”

楊啟程出聲:“怎麼了”

厲昀沒說話,挪了挪子,讓頭抵在他肩上。

楊啟程手,摟了摟的肩頭。

“我想把學校的工作辭了,孩子生下來以后,幫我爸打理生意。”

“好。”

厲昀閉了閉眼,“……又是一年了。”

又是一年了,鞋合適不合適,穿久了,和腳已經連下來也會ròu模糊,不如就這樣。

塵世中,哪有完全稱心如意的qíng和婚姻。

就像爸媽,當年婚事全由父母決定,結婚時不過見過三面,沒有一點qíng基礎。婚后自然不是萬事勝意,多次到了離婚的邊緣,最后還是互相妥協……就這樣,大半輩子也都過來了。

·

chūn節期間,應酬來往比平日更多。

初三,陳家炳上門拜年來了。

楊啟程不想與他有過多牽扯,因此合作的事qíng,仍然膠著僵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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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牌局上,陳家炳毫不提合作的事兒,只漫無邊際地侃。他這人見多識廣,又善于左右逢源,和厲昀的父親很是聊得來。

打了幾局,厲父見陳家炳茶杯里水到底了,便喊保姆過來續水。

“爸,李媽媽也回家過年去了,你忘了”厲昀提著水壺過來。

厲昀給陳家炳續了熱水,仍舊擱回去。

誰知放得近了,陳家炳抓牌回來,手肘一下撞著茶杯上。

厲昀嚇了一跳,急忙后退。

陳家炳立即起,“弟妹,沒燙著你吧”

茶水順著麻將桌流到地板上,厲昀躲得及時,并沒有被濺上。

楊啟程趕摟著厲昀的肩膀,將扶到一旁。

厲母拿著拖把過來,將地上的水掃gān凈。

陳家炳連聲道歉:“是我不當心……”

厲昀心有余悸,搖頭,“沒事,炳哥你太客氣了。”

整理完畢,牌局重開,陳家炳瞥了厲昀一眼,問:“弟妹預產期什麼時候”

楊啟程答:“四月。”

“四月好,氣候涼慡,我閨就是四月份出生的。”

陳家炳雖然沒結婚,卻有一個兒,據說其母是誰已不可考,然則陳家炳對寶貝得厲害,當做公主一樣地寵。

厲父笑問:“令今年中考”

“可不是,讀書不行,不像楊老弟的妹妹……”

楊啟程微微蹙了蹙眉。

厲昀瞥了陳家炳一眼,卻是神qíng淡漠。

陳家炳又說:“那得提前給咱這未出世的侄子封個紅包,我這馬上要往帝都去了,四月還不定在不在旦城。”

厲父笑呵呵道:“你這生意也是越做越大了。”

“這還真由不得我,我那閨忒敗家,不多攢點兒錢,回頭都供不起讀書了。”

陳家炳在厲家吃過晚飯才走,楊啟程送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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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樓下,陳家炳靠著車門了支煙,遞給楊啟程。

楊啟程擺手拒絕,“在戒,不了。”

陳家炳自己點燃一支,叼在里,“這都要當爸爸的人了,辦事還是那麼軸。”

楊啟程沒吭聲。

“以前那不怕死的沖勁那兒去了我從前能罩著你,現在還能罩著你,有錢大家一起賺,何樂而不為”

楊啟程沉默半晌,“我再考慮考慮。”

陳家炳笑了一聲,“好,你再考慮考慮。等你兒子出生了,你給我個答復。”

陳家炳拉開車門,上車走了。

楊啟程出小區去買了包煙,點燃一支,猛了幾口。

他手指夾著煙,站那兒半晌沒

煙靜靜燃著,燒著了他手指。

他手抖了一下,這才回過神來,拇指和食指著煙頭,一把碾熄了,迎著寒風,轉回去。

·

初九,楊靜遇到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學外語專業,口語是短板,為了提高水平,平常總不愿錯過任何一個鍛煉的機會。年剛過完,便跟韓夢去找兼職。

初八中午,班長在□□上找,說有個商人需要接待外賓,要找個英語口語翻譯。楊靜頂多敢輔導一下高三的英語,接待外賓這級別的,尚不敢輕易嘗試。

“沒事,那個人說了,不需要你聊生意上的事,就帶著老外們游游故宮。”

楊靜問:“你從哪里找到的”

“不是我找的,有人直接加我□□問的。”

楊靜蹙眉,“不是騙子吧”

班長發來一串號碼,“你自己打電話問問看。”

楊靜看了一眼,把號碼抄到之上,塞進筆記本里,去上課。

等到下課,方又想起來這檔子事。整理好書包,掏出手機,一邊往宿舍走,一邊撥出了紙條上的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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響了兩三聲,那邊接起,一道低沉的男聲,“你好。”

楊靜忙說:“你好,我是北外英語系的學生……”

還沒說完,那邊忽問:“楊靜”

楊靜一愣。

那邊慡朗一笑,“我是陳家炳。”

傍晚,楊靜換上一件保暖的羽絨服,戴上圍巾手套出門。

禿禿的枝椏分割開深藍的天空,遠是高樓的燈

風很冷,臉埋得很低,仰頭往路口張

突然后響起一聲喇叭,楊靜回頭,路旁一輛汽車打著雙跳。

楊靜猶豫片刻,正要走過去,那車子卻啟了。

車在旁停下,接著車窗打開,陳家炳笑道:“上車。”

楊靜卻站著沒,“陳先生,我晚上還有課,您不介意的話,我們就在那邊那家咖啡館里聊一聊。”

陳家炳瞅著,幾乎沒見猶豫,笑說:“行,我找個地方停車。”

陳家炳在旁邊找了個車位,停好之后往回走。

楊靜穿了件淺的羽絨服,大約是冷,兩只手都cha/在口袋里,低垂著頭,長發也跟著垂落下來。頭頂是一束昏huáng的路燈,照得從圍巾里出的臉,帶著一種悵然的溫

陳家炳瞇眼看了數秒,朗聲笑說:“這地方停車位真不好找。”

楊靜這才回過神,抬起頭來“嗯”了一聲。

進了咖啡館,楊靜找了張靠窗的桌子。服務員送來菜單,楊靜沒看,直接點了熱巧克力,然后將菜單遞給陳家炳。

陳家炳也沒看,徑直將菜單遞回給服務員,點了式咖啡。

陳家炳下外套,笑說:“你晚上幾點的課”

“還有半個小時。”

“那行,咱們就長話短說。”

陳家炳便將翻譯的要求簡潔明了地陳述一遍,末了問楊靜能不能勝任。

楊靜沒說話。

陳家炳笑說:“準你帶著文曲星。”

楊靜不帶qíng緒地笑了一笑,“陳先生……”

“哎,暑假就說了,我炳哥。”

楊靜很淡地蹙了一下眉,“……我在給一個高三的學生當家教,那幾天可能沒時間,要不我給您介紹我的其他同學”

陳家炳聞言,臉上神qíng沒變,卻是沉默了一下,片刻才笑說:“那行,不耽誤你學習。”

服務員端上咖啡和巧克力,陳家炳將咖啡杯往旁挪了挪,換了個極為閑適的坐姿,笑說:“往后我在帝都待的時候多,你要有什麼困難,盡管打我電話。”

楊靜不冷不熱地道了聲“謝謝”。

“過年,跟你哥打了幾局牌。”

楊靜一怔,沒說話,只兩手攏住了裝熱巧克力的杯子。

陳家炳看,“你過年怎麼沒回去”

“厲老師懷著孕,我回去給添麻煩。”

陳家炳笑了笑,頗有些意味不明,“知道你侄子的預產期嗎”

楊靜不由自主地搖了搖頭。

“四月十號。”

楊靜垂著眼,半晌,“嗯。”

陳家炳目一直定在臉上沒,這會兒端起咖啡杯來喝了一口,又說:“我托大,大家都我一聲炳哥。我這人沒別的優點,就是講義氣。早些年你哥在我手下gān過,既然如此,那就是兄弟。況且馬上要跟你哥合作,以后來往更多。還是那句話,你在帝都要有什麼解決不了的麻煩,盡管找我。”

楊靜如何聽不出來陳家炳話里的意思,這會兒只得按捺著心里泛起的厭惡之qíng,極為客氣地說了一聲:“謝謝炳哥。”

陳家炳抬腕看了看表,“你去上課吧,別遲到了,得空我請你吃飯。”

楊靜立即放了杯子,當即就要起,瞥見陳家炳老狐貍似的兩只眼睛微微瞇起,便qiáng迫自己仍舊坐著沒,“好的,謝謝炳哥。”

陳家炳似這才滿意,“趕去吧,我再坐會兒。”

外面寒風肆nüè,楊靜裹圍巾,一刻也不愿逗留,趕朝教學樓走去。

不清楚陳家炳此行的用意,卻本能覺察到危險。

對于楊啟程生意上的事,所知雖然不多,但也略有所聞,知道陳家炳這人在旦城的勢力盤錯節,跟楊啟程輕易開罪不起。

到了教學樓下,楊靜卻毫無上課的心qíng。

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繞到一旁,找了個背風的位置,掏出手機。

楊靜盯著手機屏幕上的那個名字,半晌,才按下去,舉到耳邊。片刻,沒聽見靜,疑心自己手指凍僵了,沒有撥出去。正要放下,卻聽見電話接通的聲音,楊啟程說:“楊靜。”

楊靜呼吸頓時一滯,“哥……”

“……怎麼了”

楊靜后退一步,背靠著墻壁,仰頭看向夜空,“……沒,就……打個電話……”

那邊沉默了一下,“都好。”

楊靜“嗯”了一聲,“那就好。”

“在宿舍”

“……沒,要去上課了。”

“快去吧,別遲到了。”

楊靜閉眼,“好。”

一時,都沒有說話。

呼嘯的風聲,夾雜著彼此的呼吸。

不知道過了多久,楊靜輕輕“喂”了一聲。

那邊鼻音很重地“嗯”了一聲。

楊靜抬手蓋住了眼睛,“……那我掛電話了。”

“嗯。”

楊靜再也不了,迅速地掐了線。

十分費力,過著旁人眼中“正常”的日子。

然而心里清楚,這種“正常”才是不正常。

越清楚,就越絕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以后以后全部為最新容,不特意做說明了。

☆、(23)斷舍離(上)

糙長鶯飛的日子,旦城倒了一次chūn寒,泰半的白玉蘭都落了。

當然楊啟程并沒有什麼閑心關注落花還是流水,他發覺最近自己對時間突然變得毫無概念,日子是一條湍流,從他邊飛逝而過,唯獨他一個人,站在河中,像一塊被棄的頑石。

這種覺,從幾年就開始有了,而最近變得愈發清晰。

他年便背井離鄉,靠自己混日子,十七八歲最潦糙艱苦,吃了上頓沒下頓,睡在十幾人的大通鋪里,一屋子汗味腳臭,鼾聲此起彼伏,只有窗外那月亮是他最忠誠的伙伴。

那時候,他想,以后要住在窗明幾凈的大房子里,要娶一個溫賢惠的老婆,醒時相對夜里同眠,三餐都有熱飯,最后,還得生個大胖小子……

如今,他正過著自己當年夢寐以求的生活,心里卻沒有一丁點的實

厲昀還有一個月臨盆,學校的工作辭了,如今安心在家養胎,由厲母照看。家里氣氛總有一種說不出的張,楊啟程白天的時候便只待著公司,或者跟缸子出去應酬。當然他十分有分寸,從不將一煙酒的氣息帶回家里。

小曹胤九個月大了,滿屋子爬。小曹胤抵抗力一直不大好,缸子就在遠郊買了棟別墅,那兒空氣好,臨山靠水。王悅父母辟了院子,種菜養魚,帶著小曹胤在那兒常住。楊啟程平常無事,開兩小時車過去,逗逗孩子,或是陪王悅父親下兩盤棋。

久而久之,缸子卻不樂意了,兌他:“你自己兒子就要生了,老他媽往我這兒跑算怎麼回事”

楊啟程叼著煙,掏出錢夾扔給缸子,“多錢,自己拿。”

“我cao,我差你這點兒錢”缸子在木桌對面坐下,“老楊,不是我說你,你這態度不對。去年我就問你了,是不是不想結這婚。你他媽那時候做什麼去了現在你老婆還有一個月就生了,你他媽天天這幅德行給誰看說句實話,厲昀真不欠我們什麼。甭管你肚子里還有什麼花花腸子……”

“我有什麼花花腸子”楊啟程吸了口煙,也不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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