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窈有心想問問他當年是如何練琴的,但目及一旁的崔循,臉上的笑意淡了些,只道:「聽班大家提起過,協律郎的琴很好,若將來有機會,再討教。」
「臣樂意之至。」
第012章
年節臨近,宗廟祭祀之事提上議程,太常寺上下忙得不可開。
太常卿是桓氏那位老爺子。
他生平最飲酒、清談,十天半月也不見得能來署一回,諸多事務實則都落在崔循肩上,由他經手決斷。
崔循分乏,學宮的事暫且擱置,只令工匠們先修繕布置,旁的年後再議。
相較之下,謝昭就顯得尤為清閒。
大樂署按部就班地排演祭祀所用的太樂,他只需要每日去一個時辰,旁聽排演,予以指正即可。
太常寺署設在皇城南側,仙門。
每每排演之時,鍾呂聲深沉而悠長,隔著數道宮牆,依舊清晰可聞。
這聲響原是傳不到朝暉殿的。
只是這日班漪照例休沐歸家,蕭窈無所事事地闔宮閒逛,循著樂聲一路找來,才知是大樂署在為年節祭祀做準備。
侍回了話,覷著這位公主的神,試探道:「公主可是還有什麼吩咐?」
蕭窈遲疑片刻,秉持著「來都來了」的想法,問道:「協律郎可在?」
「在。」侍大著膽子補了句,「公主來得正巧,這時辰,協律郎應當已經指點過樂們,清閒下來了。」
得了這句,蕭窈便沒再猶豫,隨他進了大門。
侍並沒說錯。
蕭窈是在排演太樂的院落外見著謝昭的,他才指點完眾人出門,要回自己的廨去。
興許是因無需面聖的緣故,謝昭並未穿袍,上是竹青的常服。烏黑如墨的長髮以同的髮帶束著,著幾分慵懶隨。
見著後,眉眼一彎,聲音溫潤:「公主是來聽琴的?」
「算是……」蕭窈輕咳了聲,期期艾艾道,「你那架做『觀山海』的琴,在此嗎?」
蕭窈頗有自知之明,以現在的水平,應當聽不出謝昭與班大家在琴上的造詣有何差別。
更好奇的,其實是那張聞名江左的琴。
據班大家所言,那是吳郡一位斫琴大師平生最得意之作,曾有人擲千金求此琴,卻被一句「並非知音」給回絕了。
這位斫琴大師臨終前,將「觀山海」託付給了好友松月居士。
再後來,謝昭拜在松月居士門下。
因他在音律上天縱奇才,居士便將這琴給了他,說是如此才不辜負此琴。
「此琴置於家中,若非有何要事,不會輕易帶出門。」謝昭解釋過,語氣中添了些歉疚,「怕是讓公主失了。」
蕭窈連忙搖頭:「是我冒昧。這樣貴重的琴,該好好收起來的。」
「廨之中,也有昔年先帝所賜的名琴『知秋意』,公主若不嫌棄……」
謝昭並未將話說到底,只是用那雙生得極好看的桃花眼看,眼波流轉,意思不言而喻。
蕭窈反應過來前,已經先一步點了頭:「好啊。」
謝昭在太常寺的廨算不得多寬敞,他上擔著的是閒職,若非遇著年節這種要關頭,又或是聖上傳召,也不常來此。
但房間收拾得極為雅致。
分明沒什麼貴重的陳設,甚至沒懸掛什麼古畫書法,但一眼看去,依舊令人覺出講究。
哪怕蕭窈不大喜歡士族的行事,也不得不承認,他們在這方面確實極有天賦。
琴案上,擺著那架做「知秋意」的琴。
以梧桐木製,樣式古樸,通並無任何裝飾,只是在琴首刻有葉脈似的紋路。
「此琴取『一葉落,而知天下秋』之意,」謝昭將茶盞放至手邊,笑問,「公主想聽什麼?」
他起擺,在琴案後坐了,裳萎地,姿態優雅。
蕭窈托腮想了想:「我攏共也沒聽過多曲子,還是你自己定吧。」
就是個一知半解的「門外漢」,好在謝昭並沒執意要挑,垂眸稍作思索,修長的手不疾不徐過琴弦。
謝昭並無蕭窈想像中的認真,他姿態閒適而隨,遊刃有餘,倒像是在品茗觀花。
琴音悠長時如溪水,自他指間流淌而出。
急切時,又如湍流傾瀉。
蕭窈端了茶盞,遲遲未曾。
原以為,自己只能聽出琴聲是否凝滯這樣明顯的疏,眼下聽了謝昭的琴,才知道真有高下之分。
雖說不清道不明,卻真真切切能夠覺察到。
一曲終
了,謝昭覆弦,抬眼向道:「這是《高山流水》。」
蕭窈點點頭,眼中是明明白白的欽佩,還帶著些許期待。
謝昭其實並不常為人琴。
一來,是沒那個閒逸緻;二來,則摻了些世俗的計較。
以稀為貴,時人皆知他如此,非但沒有詬病,反倒皆以為謝郎合該如此——
若是誰都能他彈奏,與那些伶人樂又有什麼區別呢?
但謝昭今日卻並沒就此停手,想了想,又為彈了《淮南曲》。
蕭窈從來喜不喜靜,有這樣專注的時候。也並沒意識到,謝昭的琴聲在這大樂署中,從來都是難得耳聞的。
廨所在的院落外,已陸續聚了好些樂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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