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聞韜,字靜吾,是蕭應決從小到大的玩伴,亦是他的左膀右臂,知己好友,是他登基第二個月便敢付兵馬去往北方之人。
拆完聞韜書信的一炷香時辰後,蕭應決卻站在了華疏宮的門口。
沒辦法,因為聞韜不僅僅是他的大將,還是太師府的長子,眼下他的貴妃,聞萱的兄長。
聞韜此番來信,大致有兩個容。
一是與蕭應決彙報近來塞北的況;
二則是關心自家已經進宮幾個月的妹妹聞萱,并且給也寄了一封家書。
塞北距離上京有些距離,除非八百裏加急,不然尋常寄個書信,起碼得十天半個月才能到。
聞萱此番進宮的事,聞韜便是在進宮一個多月後,才得知的消息。
眼下書信傳回京城,又快要接近一個月。
蕭應決坐在書桌前,看完聞韜給自己寄來的所有書信後,便把目落在了那封說是給聞萱的家書頭上。
聞韜的家書,按理說,他應該親自給聞萱送去,這樣才算是對得起自己的兄弟和自己的貴妃。
但是他如今只要一想起聞萱,腦海中便全都是今早晨間不該出現的畫面。
早知昨晚就該隨便找間屋子睡。
蕭應決懊悔不已。
著那封薄如蟬翼的東西,在修文殿裏如坐針氈了大半個時辰,他最後才終于決定,還是得自己親自去往華疏宮一趟。
畢竟他與聞萱之間,有些事還是得說清楚。
—
華疏宮
聞萱全然沒想過,今日不去找蕭應決,蕭應決竟會自己找上的門。
獨自用過了午飯,眼下恰好在吃藥,聽見宮人們彙報說是陛下來了,聞萱嚇得手中的碗盞都差點沒端穩。
“陛下……怎麽……突然來了?”
站起,說話微微有些磕,完全不複從前一見到蕭應決就伶牙俐齒地要往他上粘的狀。
原因為何,只有和蕭應決心知肚明。
“……”
蕭應決神大不自然地瞥了一眼,沒有多說什麽話,直接把聞韜的家書放到的面前。
聞萱盯著桌子上那封書信辨認了兩息,霎時眼睛都亮了起來。
“是哥哥的信?!”
聞韜在聞萱宮前兩個月,便已經領兵去了塞北,聞萱宮至今,已經許久不曾和自家這位長兄聯系過了。
的反應全在蕭應決的意料之中,他終于尚算鎮定地喊聞萱坐下:
“難得送回來的一封家書,快看看他都寫了些什麽吧。”
“嗯。”
聞萱點點頭,忙不疊拆開桌上擺的信封,展開裏頭的信箋。
聞韜是個武將,平日裏本就不是話多的子,給蕭應決彙報邊塞況都是一板一眼的文字,給聞萱的信,說是家書,但其實也不過只有短短的一頁紙張。
聞萱一字一字認認真真地看完,眸中彩四溢,與蕭應決分道:“哥哥問我在宮中過的好不好,還說他在塞北好的,塞北風其實很好,尤其是日落的時候,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古人誠不欺人!”
蕭應決角抿起淺笑,沒有接話。
與自家的妹妹,只報喜不報憂,的確是他認識的聞韜。
塞北的風再好,但到底邊塞苦寒,行軍路難,古人的確曾道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卻也曾道君不見走馬川行雪海邊,平沙莽莽黃天;臺九月風夜吼,一川碎石大如鬥,隨風滿地石走。
他看著聞萱珍重地將長兄的信件收好,才不問道:“要寫回信麽?”
“嗯。”聞萱迫不及待地喊人備好筆墨紙硯,希冀地看著蕭應決,“陛下下回差人給哥哥傳信的時候,拜托也將臣妾的信一道捎上吧。”
“那當然。”
蕭應決跟著聞萱轉到的書桌前,縱使早上的事再縈繞不去,但是眼下,兩個人心裏一道都在想著聞韜的事,彼此之間倒也沒有那麽僵。
只見聞萱坐在書桌前提筆,蕭應決便幹脆坐在邊上親自為研磨,看著寫信。
這場面其實很溫馨。
穿著杏襦的,披流彩披帛,端端正正地坐在書桌前,平紙張,提筆在準備給自家的兄長寫信。
一雀青常服的男人坐在的邊,親自在給研磨,修長的指間握住濃黑的墨條,作不疾不緩,不驕不躁。
乍一看,只像是詩畫中常見的夫妻舉案齊眉,琴瑟和鳴的場景。
蕭應決一邊研磨,一邊時不時回頭看一眼聞萱的字跡。
只見的字裏行間,見風骨,落筆時細膩卻又游刃有餘,他不角邊悄然又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
字如其人,這話倒的確是不錯,聞萱的字便如同這人一樣,人賞心悅目。
聞韜的來信不長。
但是聞萱的回信,卻可謂是滔滔不絕。
許久不見自家的長兄,似乎有許多的話想要與他告訴,洋洋灑灑地寫了一整張紙還不夠,還有第二張,第三張……
蕭應決初看還有些耐心,越到後頭卻越是震撼,當看到聞萱連昨日夜裏吃了些什麽都要寫在紙上告訴自家長兄時,他不哭笑不得,拿起被聞萱放在邊上的聞韜的來信,先看了一眼。
目先是四個字:
梵梵吾妹。
蕭應決想起來了,梵梵,似乎是聞萱的小名。
從前他上聞家做客的時候,便時常會聽到這個名字。
“梵梵。”他不輕喚出聲。
聞萱聞聲回頭:“陛下喚我做甚?”
“嗯?”蕭應決看一眼,忽而意識到,自己剛才喚了聲的小名。
他于是好奇問道:“為何你的名為梵梵?”
“因為我從小子骨不好呀。”聞萱一邊繼續給兄長寫回信,一邊解釋道,“祖父說,梵梵其義為樹木花草茂。世間諸般野草,皆有旺盛之生命,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我明明出太師府邸,打小什麽都不缺,子骨卻這般差勁,祖父為我取名聞萱,又喚我小字梵梵,皆是希我也能夠如同世間這諸般花草一樣,秋去春來,歲歲年年皆常在。”
原來如此。
蕭應決恍然大悟,還是頭一回明白了聞萱這兩個字的含義。
只是了解其義之後,再看看一邊說著自己子骨差,一邊卻早已習以為常不以為意的聞萱,他不眼眸中又多了幾分心疼。
他聞萱的腦袋。
“太師的願,定然會實現的。”只聽他道。
“嗯。”
聞萱點點頭,終于是寫完了給聞韜的回信。
只見擱下筆墨,認認真真地住蕭應決的胳膊,道:“有陛下在,妾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這話說的。
怎麽老是把他說的他真是的藥似的?
蕭應決失笑,垂眸掃了眼聞萱挽著自己的手臂,見終于把信給寫完了,他不正了正神,道:“咳,聞萱,其實朕今日過來,還有別的事想要與你告訴……”
“嗯,陛下要說什麽?”
聞萱挽住蕭應決的胳膊,原本因為聞韜的書信,對于蕭應決的尷尬已經了大半,眼下提起小名的事,登時想起家中對自己的叮囑,對蕭應決最後一的恥,也可謂是沒有了。
眼眸亮閃閃的,在等蕭應決的後話。
蕭應決:“……”
他算是發現了,他不僅害怕聞萱的哭泣,他甚至,是連聞萱赤|的目,有時都會不了的。
他稍稍將腦袋偏過去一些,自己不再正視著聞萱的眼睛,才道:“關于今早的事……”
“……”
聞萱到底還是個姑娘家。
一聽到今早二字,小臉不還是添了些紅暈。
不過這回沒有退,反倒越發攀了蕭應決的胳膊。
察覺到他張的,明明相當實,卻一鼓一鼓的,真實地跳在自己的掌心。
蕭應決了結,微不可查地稍微將自己的胳膊自鼓掌間掙開些,道:“今早之事,是個意外,你別往心裏去。”
“啊,為何是意外?”
聞萱聽罷,擡起詫異的小臉。
“那就是意外!”蕭應決眉心跳道,“這是每個男子晨間都會有的正常反應,不t是朕特殊……”
他聲急促,聲量越說越低,總之,是把意思給帶到了。
只聽他說完話,很快又不給聞萱反應的機會,直接又道:“總之,朕是想說,昨夜便就罷了,日後,聞萱你不許再隨便宿在修文殿了,知不知道?”
“啊,為何?”
聞萱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昨夜便盤算的可好了,既然蕭應決沒空去華疏宮看,那便來修文殿陪他,反正只要有飯桌,只要有床榻,在哪都是一樣的嘛。
若非是晨間之事著實有些鬧紅了臉,眼下當還是在修文殿裏賴著呢。
但是想的好,在蕭應決看來,這事可不是那般好。
他神肅穆地注視著聞萱,道:“你整夜整夜地宿在修文殿裏,那何統?若是外頭的人知道了,該說朕寵你無度,狠狠地參你一本了。”
他話說的冠冕堂皇,好像是在替聞萱著想。
但是聞萱一點也不在乎。
“參我便參我唄,我在後宮,他們在前朝,那些大人們難道還能比陛下更了解我不?只要陛下聖明,那他們便再無論如何參我,我也不怕!”
“……”
聞萱總是有本事蕭應決如同啞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堂堂帝王,一時又只能像個潑皮無賴似的,與自己的貴妃道:“朕說不許就是不許,沒有理由,就是不許宿在修文殿!”
“那陛下會每日都來華疏宮陪我嗎?”聞萱反問道。
“朕有空便來看你。”
蕭應決道。
“那陛下若是一直沒空呢?”
“……”
蕭應決答不上來了。
只聽他頭疼道:“聞萱……”
“陛下不能這般敷衍我的!”
他話還沒說完,聞萱便先他一步委屈道:“我是陛下的妻子,陛下是我的夫君,我們為何不能日日都在一起呢?我只是想要陛下陪著我,陛下沒有空,那我便去修文殿裏陪著陛下,我又不想要求陛下做些什麽,陛下便是厭棄妾厭棄到連同我待在一起也不願意了嘛?”
這又是哪裏冒出來的話?他何時說過他厭棄了?他何時說過他不願意同待在一起了?
蕭應決盯著聞萱白生生的小臉,只覺自己腦仁疼的厲害。
尚未等他將聞萱的條理理出個所以然來,便只見下一瞬,那雙圓滾滾的杏眼已然泛起了晶瑩的淚花。
不好。
蕭應決急忙喝住聞萱:“不許哭!”
聞萱剛要落淚,冷不丁被蕭應決的話嚇到,眼淚雖然沒落,卻打了個嗝。
晶瑩的淚花于眼眶之中翻湧了兩下,要落不落,這下倒好,看起來越發可憐了。
蕭應決一個腦袋兩個大。
他實在是怕極了聞萱的眼淚,但是他知道,自己當真不能再放縱自己這般下去。
他與聞萱,眼下已然太過越界了。
于是他捂住聞萱的眼睛,只做看不見可憐的淚珠,趕道:“聞萱,朕今日當真不是來同你商量的,是與你告知,你往後真的不能隨隨便便再宿在修文殿了。”
“朕沒有厭棄你,亦沒有不喜歡你,只是聞萱你自己得知道,你是靜吾的妹妹,便也相當是朕的妹妹,朕娶你,只是想要好好照看你的,至于旁的,一概沒有想過,也不會去想!”
他一氣呵,把話說到了尾聲,這才敢稍稍地松開掌心,去看一眼聞萱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明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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