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頭顱就在魚腹之中,如同石膏,殘留的表痛苦猙獰,雙眼半睜,蒙了一層死白的翳。
死都死了,眼神依舊是囂張的、嘲諷的。
腦海一片空白,口悶得不上氣。
終于,找到他了。
“小師妹!小師妹!找到大師兄了!找到大師兄了!”
一陣春雷般的嗓音落耳畔,震醒了夢魘中的。
呼吸一,陡然睜眼,發現周圍一片漆黑,只有一線線白浪在礁石上濺碎。
夜還長,不是黃昏。
原來方才所見還是夢——做了個可怕的夢中夢,夢見李照夜死了。
“小師妹?小師妹!”
大口息,心臟懸在嚨里撞,四肢酸使不上力,周在耳畔嘩嘩奔涌。
“吱”一聲輕響,一雙皂道靴落在礁石上。
“哎喲——你這兒都結冰了,恁!”宗里來的師兄手舞足蹈地告訴,“清虛師叔你回去,找到大師兄了!”
輕聲:“李照夜嗎?”
問得很小心,生怕驚碎了什麼。
師兄用力點頭:“不然還有哪個大師兄!當然是咱們太玄宗首席大師兄、青云大會斷崖式魁首、修真界明日之、三千年一遇劍道天才——李照夜大師兄!”
:“活的?”
師兄扶額:“當然!”
:“哦!”
夢是反的,夢果然是反的。
師兄掐訣跳上飛劍,沖偏了偏頭:“別傻笑了,倒是走啊!”
:“沒傻笑。”
抬手臉,臉上結的薄冰不知什麼時候碎了。
*
兩道流掠過夜空。
師兄第十八次發現掐自己。
師兄嘆氣:“小師妹,你沒在做夢,別掐了。”
老實點頭。
過一會兒,又掐。
師兄:“別掐了!”
:“我不疼。”
師兄:“你掐我你當然不疼!”
很無辜:“我皮實,掐我自己,是不是做夢都不疼。”
……只好委屈委屈師兄。
師兄角微微搐:“這倒是。旁人陪大師兄‘練練’,揍趴一次得躺三天。你不一樣,你是被揍趴十七次還能爬起來的狠人!”
李照夜那個大畜,哦不,大劍修,找人對練的時候下手是真黑,真就一點面不講,更沒什麼憐香惜玉之心——誰家好人能把漂漂亮亮的小姑娘連續揍趴下,還拿劍指鼻子,命令爬起來接著打?
旁人見了他都繞道,只有喜歡往他面前湊,一次次被揍趴下,一次次爬起來,邊哭邊提劍砍他。
就這倆,誰見了不得說句天造地設。
想到這兒,師兄心間忽然一梗。
“小師妹,那個,”師兄咬牙,“有件事,清虛師叔待我給你個風,你心里好有個準備。”
乖巧:“楊師兄你。”
師兄忙著字斟句酌,沒在意怎麼稱呼他:“大師兄他,傷著了腦子,以前的事都不記得,把你也給忘了。”
失:“他什麼都不記得?”
看著憔悴蒼白的臉,師兄一陣揪心,不知道該怎麼安。
他愁眉苦臉地點點頭。
:“啊,那就不知道找誰報仇了。”
師兄:“……”
重點是這個
嗎!重點是他把你給忘了!
長痛不如短痛,師兄把心一橫:“大師兄傷后,一個凡間子救了他,他忘記自己已有婚約,跟朝夕相有了。昨日,那子意外中妖魔之息,大師兄帶到咱們宗門的凡間駐地求治,這才被認出。”
問:“他們現在在哪?”
恨不得立刻把自己乾坤袋和家里藏的所有寶貝都掏出來送給這位救了李照夜的好心人。
“清虛師叔已經把人帶回宗里了。”師兄安,“等大師兄見到你,說不定就能想起來,你先別著急。”
點頭:“我不著急。”
在魚肚子里看見他的臉,是真的把嚇著了,此刻劫后余生,就顧著高興。
失憶沒關系,缺胳膊也沒關系——都沒問他上是不是全乎。
師兄補充:“要是他說了什麼不好聽的話……你別在意,他這會兒不就是腦子有病嗎?放心,我們所有人都會站在你這邊!”
十一年生死相隨的,怎麼可能比不過區區一百天?
“我知道。”向他真誠道謝,“謝謝你,楊師兄。”
師兄:“……我不姓楊。”
:“對不起。”
卡殼片刻,還是不知道他姓什麼,“不姓楊的師兄。”
師兄:“……”
倒也不必這麼實誠,實在不行你囫圇喊個師兄唄。
*
宗止劍。
與仍未知道姓名的師兄下了劍,提步掠過長階。
一路疾行,后背上粘了厚厚一層目——同居多,八卦有一些,個別幸災樂禍看熱鬧不嫌事大。
靠近問心殿,遠遠便聽見師父清虛真君在罵人。
越過丹階,跳進大殿。
一眼就看見了李照夜。
無論邊有多人,他總是最顯眼的那一個。
“李照夜!”
匆匆向長輩們行了禮,然后便掠到他面前,下意識握住劍柄,劍在手里興地輕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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