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你配嗎？

“太漂亮了。”

顧知灼愉悅地贊了一句，回首，直視著沈旭，溫言細語：“督主，您說，公子忱會看到嗎？”

盛江小心地瞥了一眼沈旭，見那串佛珠已經從右手換到了左手上，頭垂得更低了。

公子忱能以這樣尷尬的份，活到及冠，那心眼長得絕對就跟蓮蓬一樣。

這大晚上，先是雷後是雨，現在又突然放起了煙花，就跟直接跑到他耳邊說“這裏有陷阱”沒什麽兩樣。

督主的所有布置全完了！

盛江心肝，額頭一點點溢出冷汗，他躡手躡腳地匆匆出去，沒有多久，又快步進來，跪在沈旭腳下。

“督主。”

“煙花來自莊子正院的方向。”

“屬下該死。”

盛江咽了咽口水，口中幹難當，每一個字都說得無比艱難。

為了不打草驚蛇，在進了莊子後，他們就格外小心。

哪怕這個莊子早就連一只蒼蠅都不可能自由出，也沒有驚到莊戶。就算是主家突然來了，也并未影響到任何計劃。

畢竟只是個小丫頭，鎮國公府的嫡長又如何，不過是日後多一罷了。

可就是這個小丫頭，先是破了督主的份。

後竟又毀了全局！！

盛江深深俯低下頭，他甚至能夠看到顧知灼下泥水未幹的繡鞋。

“求主子責罰。”

他的聲音抖，充滿畏懼。

出了這樣大的紕，足夠他死上百塊了。

沈旭輕輕擊掌，贊賞道：“不錯。”

眼前的如雪，長眉鬢，眉眼間流出來的坦從容，絕非在閨閣子上所能看到的。

“很不錯。”

這句話是對顧知灼說的，直到這一刻，才算是真正了他的眼。

沈旭噙著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倒是遠超了本座的預料。”

顧知灼含笑道：“好說好說。 ”

整個背脊繃得的，毫沒有放松警惕。

沈旭這個人的喜怒無常是見識過的，往往上一刻還談笑風生，下一刻就已死傷遍地，哀鴻遍野。

對他，完全不能以常人度之。

沈旭慢慢轉佛珠，含笑道：“姑娘是如何知道的？”

顧知灼左手掐了個訣，似真似假地說道：“我能掐會算，算出來的。您信嗎？”

沈旭冷笑，這種鬼話他不信。

他往後斜靠著的迎枕，豔紅的敞袖蓋在了雪白的狐裘上：“你算一個讓本座瞧瞧。”

顧知灼眼一挑，張就來：“督主您出生富貴，父慈母賢，家庭滿，本該一生榮華。誰想，戰火突如其來，烽鼓不息。您年輕狂，自以為聰明絕頂，能拯救蒼生，便冒險驅虎吞狼，怎料惡虎反噬……”

沈旭撚佛珠的手一頓，面上笑容在這一刻消失了，沉的臉讓人生畏。

小小的廳堂裏，盛江連呼吸也不敢大聲。

唯有顧知灼仿若未覺，繼續說道：“……您所拯救的蒼生為了金銀富貴，把您‘祭獻’了出來。”

“于是，家破人亡。”

“有殘缺……”

後面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沈旭突然一躍而起，他急速近顧知灼，一把掐住了纖細白淨的脖子。

他的手背青筋暴起，濃烈的殺意就像無數尖刺籠罩在顧知灼的上。

顧知灼與他之間只隔了一張炕桌，的左腳用力蹬地，連帶著圓凳一起向後倒去，面紗落下，出了底下那張豔無暇的容貌。

黑白棋子噼裏啪啦地灑落下來。

冰冷的指腹到顧知灼頸部的皮，擡手拔下發上的珠釵，在前用力劃過，尖銳的釵尖撕扯開了他大紅的袖。

圓凳摔倒在地。

顧知灼抹了一把散在臉頰的碎發，嗆咳了幾聲後，笑地仰著沈旭。

兩人目對視。

顧知灼的脖子上是嫣紅的指痕。

沈旭紅底繡金敞袖破敗地垂落下了一大片。

“督主！”

盛江腰間的匕首出鞘，飛撲了過來。

沈旭冷冷地斜了他一眼：“滾！”

盛江收住腳步，息不定：這丫頭的膽子，是吃什麽長的！？

顧知灼順手把珠釵戴回到了發上，垂下的珍珠輕輕搖晃著，潤的暈落在的面頰上，容傾城，風姿無雙。

沈旭怒極反笑，他厭惡不懂分寸之人。

但是他欣賞能把拼盡全力，握住生機的人。

就像曾經的他……

沈旭一把撕下破損的袖，隨手一扔，然後起長袍，坐回到了炕上。

烏黑的長發垂落在他肩膀，眼角的朱砂痣在燭下，顧盼生輝。

他半斜在迎枕上，用一塊素白的帕子慢慢拭著手指，似笑非笑地看著顧知灼：“顧大姑娘，你臉上的傷呢？”

“我膽子小，剛剛一嚇，就全好了。”

顧知灼隨口回了一句，沈旭想要的命輕而易舉，本不需要拿什麽把柄。

索就席地而坐，也不在意塵土會不會弄髒。當然這地上本沒有一點灰塵。

“水沸了。”顧知灼指了指紅泥火爐。

滾過三回，水就不能用了，這水也不知道沸了多久。盛江趕把小銀壺的水倒了，又重新添了水，放在了紅泥火爐上。

“沈公子。”笑地改了稱呼道，“這天下太大，您想一手翻雲，一手覆雨，需要多久？”

“五年？十年？二十年，還是……有生之年？”

“這也太久了吧。”

沈旭一振袖，嗤笑道：“你想與本座合作？”

他輕蔑地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仿佛在說：你配嗎？

顧知灼接口道：“我有鎮國公府。”

沈旭冷冷反問：“鎮國公府還能活多久？”

“一個連自保都難的國公府，呵，本座要它何用？莫不想借機讓本座庇護一二，晚死幾天？”

唔，他說的好有道理啊！……顧知灼默默嘆了口氣。上一世的鎮國公府，還真沒能再撐多久。

只能說，沈旭對于君心所向，一清二楚。

盯著他充滿嘲弄的雙眼，顧知灼靜靜地又加了籌碼：“若是公子忱呢？”

沈旭沒想到會這樣說，手指撚住了佛珠。

從出現到現在，每一步都有讓他意外之舉。

顧知灼雙手放在膝上，眉眼間自信流，侃侃而談道：

“公子忱死于此，于督主您而言，只是多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功勞。”

“而他活著，回到京城，踏上金鸞殿，對您，卻絕不是一件壞事。”

“您的機會在于‘’，朝堂而天下，天下，您才有機會。若這天下海晏河清，君尊臣卑上下一心，督主您到頭來也只是皇上手裏那顆棋子，可用更可棄。”顧知灼撿起了一顆散落在地的棋子，用指尖輕輕一彈，棋子飛到半空中，又滴溜溜地滾到了沈旭的腳邊。

真敢說！這些話，盛江連聽都不敢聽，他就像是寒冬臘月喝了碗冰水，冷到骨髓。

沈旭緩緩轉佛珠，面思忖，或者說，權衡。

顧知灼笑地說道：“您就考慮一下唄。”

現在的沈旭還不是幾年後那個權勢登頂，毫無破綻的他。他如今基未穩，心有顧慮……或者說是，他心懷野心。

有野心就會有。

人，除非無無求，不然，總有能讓他為之所的。

無外乎，“利益”二字。

顧知灼進一步道：“督主不如先和公子忱見上一面。如何？”

沈旭掀了掀眼皮，冷笑道：“明知此地有陷阱，公子忱又豈會自投羅網。”

顧知灼篤定地說道：“他會來。”這三個字說得斬釘截鐵。

說完，裝模作樣地做了個掐決，說道：“我算出來的。”

豎起大拇指，指向自己：“我，人稱，神算子！”

沈旭的角了，他撣了撣袖，意味不明地說道：“只要他敢來，本座見一見他，又何妨。”

顧知灼與他目相：“一言為定。”

沈旭不置可否，微微勾起的角帶著一種仿佛在看戲般的閑適。

他喜歡看到有人掙紮求生。

也樂于看到有人在拼命掙紮後，走上絕路。

他不信，謝應忱會來。

但若是謝應忱真敢來……

盛江默默地在案幾上點上了一炷香，就去斟茶。

聞著茶香，顧知灼隨口說了一句“我也要”，便坐回到炕桌旁。

撿起了散落的七八糟的黑白棋子，雙手共用很快重新擺好了棋局，就和之前的一模一樣。

擺完棋局，顧知灼執起黑子，對沈旭做了一個“請”。

沈旭：“……”

過了幾息，他手拈起了白子，在棋盤落下。

四周極靜，只有兩人替落子的聲響。

時快，時慢。

黑子在絕境中步步為營，而占據大好局面的白子還在不斷，不給它任何息的機會。

想活，就只能在角落，茍延殘。

終于，顧知灼拈著黑子，遲遲不。

沈旭饒有興致地說道：“你現在要是開口求本座，本座說不定會放你一馬。”

“香還未盡。”

顧知灼指了指不到一寸的香炷，還有白煙在縈繞。

搖了搖手指：“不著急。”

啪！

黑子落下。

想活，不止是茍延殘。

也可以選擇，殺出一條路！

沈旭眼尾挑起，朝看了一眼，桃花眼瀲滟多姿，仿佛僅僅一個對視就能讓人淪陷。

顧知灼喝了口茶水，用手托著臉頰，笑得一臉無害。

“該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