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拍
溫知禾深知“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這句話的道理,一個男人對人說出這番話,哪怕是善意的、磊落的,也很難不讓人心生疑慮。
“其實不用,我……”
話音未完,賀徵朝又問:“我知道這附近有影棚,你在那裏工作?”
拍攝基地占據大片地,還有著顯眼的地標,他能知道稱不上多新鮮,況且脖子上還掛著工牌。溫知禾“嗯”了聲。
經理也注意到的工牌,見針地訕笑著補充:“溫小姐所在的劇組,大部分員工藝人都住在這兒,通勤也方便不是。”
溫知禾不知該怎麽回答,雖然他說得沒錯,可必須拒絕:“先生,坦白說我確實沒有多餘的預算支付費用,而且我也不想白白借您的人。”
賀徵朝深表理解地點了下頭:“人可以借,預算是多就支付多,這樣,能接嗎?”
他的話語依舊妥善平和,眉眼得極低:“今夜太晚,況且再遇難得,還溫小姐接。”
二月底的泠州雨天冷,沒被淋落湯,但也沒面到哪裏去,杵在這裏吹風凍冒也不是事。
溫知禾著頭皮同他進酒店,經理很會來事,馬上就讓侍者過來送條毯披到上。溫知禾裹著毯又看眼打車記錄,確實無人接單,觀測天氣預報,這場雨還會連續下到明早。
走到前臺,賀徵朝率先發話:“請給這位小姐最好的套間。”
溫知禾愣了下,實在不解眼前的男人究竟是因為事而如此慷慨大方。
住手續辦理得很順利,只需出示一下證件,前臺就將房卡挪到眼前:“你好士,這是您的房卡,您的房間在45樓4512號門,祝您住愉快。”
房卡被賀徵朝夾在兩指間遞來,他的手指修長幹淨,骨節分明,指間的黑房卡鍍了層金,看著就貴。
事實上也確實昂貴,畢竟是頂層的豪華套間。這裏距離片場近,而且明天還能直接下樓接人……溫知禾沒出息地心了,在接過房卡之前,象征地說了句客套話:“賀先生,如果您有什麽事需要我幫忙,可以隨時找我。”
賀徵朝頷首,紳士地哼笑一息,似乎并未放在心上,但也清淺地應聲:“好。”
-
上房卡,套間的壁燈驟然亮起,這裏的住宿條件遠比和其他工作人員同租的民宿要好太多,不,應該是好一萬倍。
拉開簾子,溫知禾看到不遠的繁華都市,縱橫錯的街道如一張蛛網,閃爍著明亮的霓虹燈,很漂亮。
承認自己是有那麽些頭腦發熱,輕而易舉地接納了他人沒由來的善意。可是今天過得實在太糟糕,忍不住將這次的機遇當做某種饋贈。
想到今早扔掉的卡片,溫知禾有些後悔沒有留存下來,不過即便不扔,上方模糊的字跡也本沒有用,之後再找機會把剩餘費用還給那位先生。
明天是特殊的日子,是四年一次的生日,的二十歲。
溫知禾跪坐在沙發上,鄭重其事地將十指扣抵在下前。眼前通明的燈火,且當是生日蠟燭,眼睛一閉一睜,許下心願。
希的夢想永不暗淡,就像泠州的夜晚。
禮畢,溫知禾打算去洗個熱水澡,上的服還不算腥臭,晾幹了明早還能穿。
是這麽想,剛要去浴室,門外傳來鈴聲。
擰門一看,是一位推著餐車的禮賓,笑容明:“溫小姐,生日快樂。”
溫知禾稍怔:“啊……謝謝,這是?”
餐盤蓋掀起,赫然是塊黑絨蛋糕,也許是考慮到夜裏不宜進食過多,這份蛋糕僅四寸。但格外細致的布置,不難看出酒店的用心。
溫知禾本以為是酒店的準備,直到侍者解釋:“這是賀先生為您準備的蛋糕,這是禮。”
提起標有大牌LOGO的紙袋,放到一側的沙發上。
溫知禾更震驚:“還有禮?”
溫知禾收不下這份禮,但侍者的回應滴水不,也不好為難人家。
等人走後,溫知禾瞄了眼紙袋,心裏不自覺犯嘀咕。賀徵朝對未免也太好了些。
-
翌日七點整,溫知禾提前下樓來到酒店大廳接人,接應的演員遠比想象中要好伺候,去片場前對方還額外送了一小盒巧克力,雖然不算多貴重,但這是溫知禾頭回在這份工作上覺到人味。
在盥洗臺前洗把臉,溫知禾紮起短馬尾重新把鴨舌帽戴好,剛要紙手,就接到曹澤打來的電話。
“知禾,你現在在哪兒,來了嗎?”電話接聽後,曹澤的語氣莫名平和。
溫知禾還以為他在催,小跑一段勻口氣:“快了,馬上到,我剛接人回來。”
“沒事兒不急。”曹澤略一停頓:“你今天不用來了。”
溫知禾步子漸慢,餘瞥見旁側有人搬材經過,找了不擋道的牆角,剛要問為什麽,耳邊只剩掛斷的忙音。
放下手機看屏幕,確認是被掛斷,溫知禾油然而生一種不好的預。
還沒走幾步路,曹澤又打電話過來,這次算是印證了預:“你人來了是吧,那你把工牌拿給我。”
溫知禾眉頭蹙起,抓時間問:“師父,為什麽要我的工牌啊,是有什麽事嗎?”
曹澤解釋得含糊不清,唯獨電話裏外那句重音擲地有聲:“行了,我看見你了,你過來把工牌給我!”
溫知禾擡眸循聲去,能看見曹澤站在械旁,繃著臉沖招手。
秉著面談總比電話聊要方便,溫知禾便撂了電話走到曹澤跟前。
剛喊一聲“師父”,曹澤就擡起手握住工牌,不耐地拽了拽:“摘了。”
他的手勁兒不算重,但溫知禾沒做好準備,脖頸直接被往下一扽。
攥著工牌,曹澤嘆氣低聲:“蔡馨人專門說了,不想看見你,所以你最好是把工牌了趕回去。”
溫知禾微愣,料想過蔡馨會小心眼使絆子,但沒想到對方會做到這種地步。
劇組拍攝的時間要,溫知禾知道自己就算再怎麽費口舌也沒用,只能上工牌。
眼睜睜工牌被曹澤隨手塞進口袋,溫知禾抱懷裏的筆記本,抿問:“那我之後的工作……”
“之後再說吧。”曹澤皺眉不耐地揚了揚手,催促離開片場,很快就投拍攝的環節裏。
溫知禾眼他作設備,猶豫幾秒只好轉往外走。
影棚人來人往,快到門口的時候清淨了不,溫知禾思緒飄遠,沒注意旁側有人,結結實實和對方撞了個正著。
痛與口的冷意激得頓時清醒,溫知禾低下頭,就見自己被人潑了一的咖啡。
今天穿的還是昨天的白襯衫,易幹但不好洗淨染的污漬,咖啡浸了一大片,還在往下滴水。
罪魁禍首倒吸口氣,哭無淚地掏出紙巾湊上來:“姑娘,不好意思啊,我真的不是故意。”
溫知禾看清的面容,覺得有些眼,還沒想起是誰,對方便將紙巾塞到手裏,焦急萬分:“能麻煩你自己理一下嗎?要是理不好您再來找我吧,我還得買杯新的咖啡,真的很不好意思……”
溫知禾慢慢攥紙巾,很輕很悶地“嗯”了聲:“沒事兒,你忙吧,我自己來就行。”
孩連忙又致歉兩聲,不忘幫撿起掉落一地的文件。
最後一疊文件飄到休息室門前,溫知禾彎腰去撿,剛拾起文件的一角,休息室的門敞開,一只踏出的繡花鞋就恰好踩住。
溫知禾下意識擡頭,卻見蔡馨笑意漸褪的面容。
真是冤家路窄。
溫知禾手指用力,聲音略低:“麻煩擡一下腳,你踩著我東西了。”
溫知禾腦海裏已經飛快掠過蔡馨再度刁難的臉,沒曾想真的挪開步子,雖然文件左上角有明顯的鞋印。
道謝的話還沒口而出,文件便驀地被拽走。
蔡馨瞇著眼掃視了兩行字,乜向語氣輕哂:“你自己寫的?”
對方譏諷的表分外飛揚,似乎只要點下頭就會展開辱,失了工作溫知禾已經沒脾氣,哪還有心思在這周旋,沉默不說話,毅然搶過文件。
蔡馨也不惱,似笑非笑:“想進導演組也不看看自己夠不夠格,沒人帶的話留在這裏還真不行。”
-
來的第一晚沒住民宿,行李幾乎原封不,溫知禾鎖上門放好鑰匙,拎著行李箱一步步下臺階,有意識地越過水窪,卻踩著青苔險些打。
行李箱沉沉落地,卡在罅隙裏,溫知禾雙手撐著拉桿才稍稍穩住重心。
覺牛仔下的膝蓋被狠狠剜了一道,輕輕掀起的,就已經因為疼痛倒吸口氣。
人倒黴到極點就是會發笑,溫知禾想笑又笑不出來,這無疑是最糟糕的一天。
本可以離開民宿訂票就走,但莫名到不甘心,拉著行李就折返回酒店。
躺在酒店的大床上,溫知禾深吸口氣,緩和片刻便去浴室洗澡換新服,拭著發來到落地窗前,眼腳底的泠州,這座城市的白日不同夜景燦漫,但作為遠近聞名的古都也值得走一遭,來都來了哪有不采風的道理。
回房前溫知禾問過前臺,這間房是續到三天後,打過折的價格不算高昂,付得起……但得先找到墊付的那位賀先生。
電梯下行 ,溫知禾手持相機,虛眼調節參數,一路走向大堂。
廳堂側方各劃分不同功能的休息區,由半鏤空的縱向擋板隔絕,黑金瓷磚地一路鋪陳,織出人流來往的步伐聲。
溫知禾托起相機,鏡頭無意間斜傾,定格在休息廳門口,稍作停留的幾人著西裝革履,正清淺地談。
溫知禾稍怔,放下相機仰頭去,就見被擁護在其中的男人赫然是賀徵朝。
指骨微松,手中的相機忽地閃現白,咔嚓一聲,清脆擲地。
這靜不算大,但驟亮的快門能令瞬間凝固,尤其與人群裏那道目彙。
溫知禾清晰地看見,男人深邃眉骨下,漸漸外洇的深意。嚨一哽,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像是個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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