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衍勉強忍住了，他拿出一方帕子，把手了又，淡淡地吩咐道：“人過來，把林子打掃一遍。”

“是、是。”兩個道士齊齊躬，恭敬地應道，“這周圍用泉水沖一沖，再人從山頂上挖點雪過來補好，保證一不，請師兄放心。”

玄衍看了傅棠梨一眼。

他瞳眸的有些淺，像是雪落下來，覆蓋星海。那一眼，宛如冰雪中掠過的鋒刃，寒氣人。

一瞬間，傅棠梨覺得渾的寒都豎了起來，這種覺似乎有些悉，但卻想不起是什麼緣由，有些心驚，不聲地后退了一步。

玄衍馬上將眼睛轉走了，似乎連一眼都不想多看，他了手，扔了帕子，拂袖而去，只冷冷地丟下一句話：“何來濁，擾人清靜。”

在他邊的另一只白鶴雙翅一展，跟著飛了起來，惹得梅落下無數。

端的是仙人風姿，可惜說的不是人話。

傅棠梨自認容止靜宜、言行清雅，堪為長安貴之典范，未曾想有朝一日，居然被人當面斥為“濁”，一時過于震驚，以至于呆滯了片刻，待到回過神來，玄衍已經走遠了。

傅棠梨的角了，深深地吸氣、再吸氣。

兩個年輕的道士對視了一眼，其中一人抱著白鶴，另一人抬手作揖：“小道乃云麓觀玄安、玄度，給善信賠罪了，白玉和珍珠住慣了這片梅花林子，視為己有，白玉尤其暴躁，莫說善信，就是我們觀里其他師兄過來，也要被它驅趕，禽鳥無知，還請善信寬恕一二，莫要計較。”

白玉完全沒了剛才的神氣，趴在道士的懷里，有氣無力地“嘎”了一聲。

傅棠梨瞟了一眼白玉的尾，可憐見的，都禿了，強行冷靜下來，客氣地回道：“無妨，是我驚擾它了，如此便罷了。”

玄安笑得溫和，繼續道：“還有一說，我家玄衍師兄每日早課后，必來這梅花林中小坐片刻，他生極好潔凈，眼里容不下分毫臟，善信日后還請來為宜，免得兩廂不快。”

怎麼，莫非就是“臟”，讓人眼里容不下？

傅棠梨剛剛下去的惱火又被勾了起來，慢慢地道：“天地造，自然所有，我如何來不得？”

玄度卻不若玄安和氣，他冷著臉，一板一眼地道：“師兄若不允，旁人便來不得。”

傅棠梨皺了一下眉頭，方要說話時，卻聽有呼喊聲傳來。

“娘子。”胭脂終于取了傘，找到這里，氣吁吁地跑過來，“您可我好找，怎麼不等等我，看看，雪都落到您……”

的話說到一半就卡住了，眼睛都瞪圓了：“娘子！您怎麼了，這麼臟？”

這婢子在說什麼？

傅棠梨此刻最聽不得這個“臟”字，霍然轉頭，怒視胭脂。

那邊白玉又凄慘地哀鳴了起來，玄安和玄度顧著這只白鶴，無暇多說，匆匆離開了。

胭脂被傅棠梨瞪得心虛，后面的言語沒敢說出來，訕訕地笑了一下，生生地扯了個話題：“娘子今日可曾尋得仙人？”

不妙，娘子的臉更黑了。

傅棠梨冷笑起來：“仙人沒有，倒是撞到一個自命清高的臭道士，裝腔拿調，矯造作……”

話說到這里，又覺得不對，恍惚記得前一日堪堪有人拿這幾個詞來兌，如今由自己口中說出，那味道分外怪異起來。

悻悻然住了口：“算了，不提那個，晦氣東西。”

遇到這等掃興事，什麼閑雅致都沒了，傅棠梨板著臉回去了。

待到得家中，黛螺和孫嬤嬤迎了出來，一見傅棠梨，皆是大驚失：“娘子這是怎麼了，敢掉到泥坑里去了？胭脂這丫頭，怎麼伺候娘子的，該打。”

傅棠梨抬起下頜，儀態驕矜，環顧左右：“不小心跌了一跤，不算什麼，休得大驚小怪。”

眾人見娘子臉不對，皆低頭諾諾而已。

進了屋，見左右奴仆都退下了，傅棠梨迫不及待地對胭脂吩咐道：“快、快，拿鏡子過來。”

胭脂憋著笑，取了鏡子出來，捧到傅棠梨面前。

傅棠梨一把奪過鏡子，看了看。

真真慘不忍睹。

的發髻散開，簪子可笑地勾在尾梢，頭發糟糟的，如同雜草打了結，鼻子紅撲撲，額頭也紅撲撲，大約是那一下臉著地摔出來的，泥土沾了滿頭滿臉，黏黏嗒嗒，或許是自己在地上蹭的、又或許是白鶴的翅膀扇的，總之，帶著種種可疑的印子，黑糊糊的一團團

。

這是誰？斷乎不是以端莊淑賢而出名的傅家二娘子。

傅棠梨沉默地端詳了片刻，放下鏡子，面無表地道：“先人有云，不拘于形,不役于心，一切表象皆為虛幻……”

說到一半，還是忍不住，“啪”的一下，把鏡子倒扣在案上，咬牙道：“我為何如此狼狽，還不是被那惡鳥所欺，可恨它的主人卻指為我‘濁’，豈有此理！清靜山林，何來此惡劣道士，傲慢不遜，面目可憎，人生厭。”

越說越氣，抬手比劃著給黛螺和胭脂看：“他還揪我領子，掐得我差點斷氣，何其無禮、何其張狂，若要在長安城中，定要人把他手打斷！”

胭脂趕附和：“對，手打斷。”

黛螺是個實在人，小心翼翼地問道：“那麼，娘子，要從府里人過來，把那道士打一頓嗎？”

傅棠梨念叨半天，末了卻嘆了一聲：“算了，如今比不得在渭州，我是端方閨秀，賢名在外，不能為了這種事去和人爭強斗狠，福生無量天尊，就此打住吧，我只愿別再遇到那臭道士了，多看一眼都人慪氣。”

可惜天不遂人愿，這事似乎沒完。

到了晚間上床就寢時，傅棠梨才發現，的一只耳珰不見了。

第5章 嫌棄加深，氣死

那是外祖母所送的一對白寶石，白寶石產自西域波斯，珍異有華彩，經名匠之手鑲嵌耳珰，素來為傅棠梨所喜，因那耳珰致小巧，墜在耳朵上，尋常也不留意，直到這會兒才發現丟了一只。

奴仆們各個掌著燈，在屋里屋外翻了個遍，也沒找到。

傅棠梨眉頭打了結，沮喪地道：“別翻了，十有八九是今兒和鳥打架的時候，掉落在梅花林中了。”

黛螺安道：“無妨，明兒過去找找，就那點地方，找得回來。”

“只能如此了。”傅棠梨無奈，恨恨地咬住被角：“若是不湊巧，再撞見那臭道士，才做一個晦氣。”

氣鼓鼓地翻睡去，這一夜夢里也不得踏實。

——————————

翌日，雪初歇，天晴好，日照耀在積雪上，白得有些晃眼。

傅棠梨大早就帶著胭脂去了梅林，要尋那耳珰。

可是，才到了林外，遠遠的就看見玄安、玄度兩個道士抱著手站在那里，一左一右，顯然是看守之意，不讓外人靠近。

胭脂躲在道觀外的圍墻角落，扯了扯傅棠梨的袖子，小聲地道：“那兩個道士看過去高高大大的，甚不好惹，若不然，我們過了午后再來？”

傅棠梨張了一下，猶豫著搖了搖頭：“那麼小的件，早點去尋，指不定還能尋到，再耽擱著，怕是影子都沒了。”

了胭脂，果斷地吩咐：“你去，和那兩個道士閑聊兩句，絆住他們，我趁機過去找一找，就一會兒工夫，若不得，也就罷了。”

胭脂素來是個忠心又大膽的，聽話地點了點頭，鼓足勇氣，大步走了過去。

眼見得玄安、玄度攔住了胭脂，在那里爭執起來，傅棠梨輕手輕腳地從圍墻邊上繞了過去，地進了梅花林。

循著昨日的方向走去，不多時，便聽到琴聲自前方傳來。

曲調清冷高遠，好似浮云掠過峰巒，溪水過山澗，頗有神仙意境。

傅棠梨生出警惕之心，不敢再往前走，撥開層層疊疊的梅花枝，打量了一下周圍的形。

玄衍坐于昨日的梅花樹下，碧城的道袍長而寬舒，袖逶迤在雪中，他的眉眼昳麗而濃烈，卻帶著清冷的寒意。

故作清高罷了，實則是個無禮狂徒。

傅棠梨冷哼了一聲，轉過頭去，突然間，目卻被旁邊的東西吸引住了。

稍遠，一只白鶴在刨雪，還時不時低頭，用長長的鳥喙啄一兩下，隨著它的翻刨，有一樣東西在日下閃閃發，十分奪目。

嚯，那可不是的白寶石耳珰嗎？

至于那只白鶴，傅棠梨認真看了看，嗯，很好，尾上的是完整的，不是昨日那只“白玉”，應該脾氣要好些。

起裾，屏住呼吸，悄悄地從樹后過去，一步一步地靠近白鶴。

琴聲未歇，卻驟然拔高，急促了起來，如疾風乍起，流云飛卷，瀑布直下懸崖，鏗鏘似有刀戈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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