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喜必然是不能的，氣死還差不多，楊氏知道傅芍藥的脾氣，哪里敢傅棠梨去祠堂探，急忙推辭：“那不必，這些東西太過奢華，燕娘年紀還小，很用不上，雀娘自己留著吧，別看了。”

“哦，如此，那便罷了。”傅棠梨惋惜地嘆了一口氣，施施然起，“我先回房去了，這麼許多東西，還要些時間清點一番，就不陪大家伙閑聊了。”

言罷告退而出。

黛螺和胭脂跟在后頭，一個挑著燈、一個捧著香爐。

及至到了外面，走了一段路，傅棠梨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和這些人說話真是累得慌，裝腔作勢，一刻都不來。”

胭脂方才在花廳中沒有說話的份，這會兒不免跟著抱怨：“大夫人也不見得真心對娘子好，何必地送東西，浪費了不是。”

傅棠梨淡淡地笑了一下：“大伯母能幫我說話，已經是難得的分了，苛求什麼真心，再說，送東西，能母親心里不痛快，我就痛快了。”

慢悠悠地道：“我呢，就是個壞心眼的小娘子。”

黛螺想笑，心里卻難，忍不住低聲道：“若是……若是當年伯爺同意老夫人提出的婚事，娘子就能留在渭州了，一輩子快快活活的，不用如今這樣憋屈。”

胭脂使勁扯著黛螺的角，不停使眼：“陳年爛芝麻，老夫人的一句戲言罷了，誰也沒當真，你提這個作甚。”

黛螺急忙低頭：“是，奴婢胡說的，娘子勿怪。”

傅棠梨卻不在意，一臉云淡風輕：“你們當舅舅能替大表兄做主嗎，那是大表兄自己的意思罷了，他這個人生涼薄，重利而輕意，李家對他助力良多，他就娶李家的六娘子，這種男人有什麼好，要真說起來，還不如太子呢。”

停住腳步，回頭了一眼。

不遠，燈火煌煌，映襯夜幕下樓閣如畫，奴仆往來，茶酒不絕，約聞得談笑喧嘩。

繁華近在咫尺，冬夜的風吹來，卻是冰冷刺骨。

“誰也不是真心，這世間，如今唯有我自己罷了。”傅棠梨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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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就下起了雪，零零星星的沒個停歇，天地一片飄白，檐前廊后都裹上了素裝，顯得分外清冷。

傅之賀在家里設了香案燭臺，祭奠發妻韓氏。

說起來，傅之賀當年對韓氏確實是真心實意的，韓氏貌溫存，又在如花一般的年紀凋零，留給傅之賀的，是佳人如夢，紅不曾老，如今追思，更覺心碎，不案而泣下。

傅棠梨上前去，給亡母恭恭敬敬地點了三柱香，又跪下磕了三個頭，全程靜默不語。

傅之賀紅著眼眶：“雀娘是該給你母親多磕幾個頭，當年若不是為了生你，也不會走得那麼塊，早知道、早知道，我就不該讓……”

后面的話他沒有說出口，早知道，是不是就不該讓韓氏把這個孩子生下來呢？

傅棠梨垂著手，一不，并沒有作聲。

為了祭奠韓氏，傅芍藥被祖父恩準從祠堂里出來半天，拜過了韓氏后，也不起來，干脆就跪在地上抹眼淚。

“燕娘今日給母親上香，求母親發發慈悲，托夢給姐姐，我如今知錯了，且饒了我這一遭吧。”

一邊說著，一邊覷看傅棠梨的神。

傅棠梨站在一邊，八面風不，臉上一兒表也無。

第14章 表哥自作多，慘敗

傅芍藥自生慣養，就這回在祠堂關了十幾天，每日青菜豆腐，有專門的管事嬤嬤盯著，卯正起來，一整日抄寫佛經，到酉時才能停筆，那一個苦不堪言，臉蛋都焦黃了。

如今見傅棠梨無于衷，傅芍藥又氣又恨，伏地大哭起來：“就算不看姐妹分，也要顧著父親的臉面，姐姐自詡份高貴起來，難道就不要父母親眷了嗎？”

楊氏不敢和傅棠梨開口，只對著傅之賀垂淚：“雀娘雖然不是我親生，我待與燕娘一般無二，一句重話都不曾說過，天地良心，我哪里做得不夠好嗎？們兩個是脈相連的親姐妹，本應友扶持，怎麼就鬧這樣，我這個做母親的何以堪？”

傅棠梨先前答應去向祖父求，傅之賀在楊氏和傅芍藥面前夸下了海口，結果呢，傅棠梨一轉頭，跑到青華山上去了，還一走十幾天，簡直傅之賀面掃地。

如今又提起這事，饒是傅之賀好脾氣，也不生出怒意：“雀娘，我且問你，今日當著你母親的面，你說，到底要如何才肯放過燕娘？”

傅棠梨心平氣和地道：“我卻不明白，分明是燕娘做錯了事，怎麼你們都來責備我？祖父賞罰公正，他這麼做，自有他老人家的道理，我若去求，豈不是辜負他一片苦心。父親知道祖父嚴苛，要我去這個霉頭，實在我為難。”

面上溫，子卻最是執拗，連外祖母也曾經笑罵過：“好好的一個小娘子，脾氣卻像一頭驢，你母親和你那不的父親都不這樣，這到底是隨了哪個？”

當日舅父亦在場，為了和外祖母搭話，還湊趣地說了一句：“梨花這子，可不是隨了母親您嗎？”

說得外祖母大笑不已。

如今這頭驢的倔脾氣上來了，面對傅之賀，毫無轉圜之意，慢慢地道：“我做不到，還請父親寬恕。”

“你、你……”傅之賀氣極，指著傅棠梨，手都抖了起來，但傅棠梨是未來的太子妃，家里還有傅方旭給撐腰，傅之賀弱，罵也不敢罵、打也不敢打，“你”了半天，忍了又忍，只能轉過，對著韓氏的靈位，幾乎哽咽。

“夫人，你看看，這個冤孽生來克母，害你丟了命，本應心懷愧疚，加倍贖罪才對，如今自恃攀上高枝，對父母不恭不順，豈不人心寒，當初是我一念之差，保了，棄了你，我對不住你，不值得啊，真真不值得！”

傅棠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抿了，都有些泛白。

傅芍藥眼見求無，哭得愈發凄慘：“我們一家子過得好端端的，又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回來？我知道，父親和母親疼我，心狹隘，偏偏就見不得我好，算了，不要再求了，我不忍你們為我氣，要害我，就讓害，我也不怕什麼。”

楊氏落淚，抱住了傅芍藥，心肝兒地著，百般：“我可憐的兒啊，你到底是做錯了什麼，要吃這樣的苦頭，母親恨不得代你去。”

傅之賀大為憐惜，上前去，一手一個，扶住楊氏和傅芍藥，愧疚地道：“是我無能，護不住燕娘，我愧對你們母兩個。”

堂中奴仆皆不敢言語，眼觀鼻，鼻觀心，個個裝作泥塑雕像。

傅棠梨沉默地看著他們一家三口抱做一團，本來還要和傅之賀爭辯幾句話，突然間覺得意興闌珊，什麼也不想說了。

檀木案上點著香，紫銅盆里燃

著紙錢，白的煙絮飄散開來，熏得人眼睛刺疼。斯人已逝，只留一個陳舊的木牌和一行冰冷的字。

傅棠梨對著亡母的靈位，深深地拜了一拜，轉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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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方旭和韓子琛在書房中喝茶說話。

韓子琛文武雙全，既能和傅方旭說一說沙場上對敵之道，也能聊兩句今科春闈的策論考題，句句言之有，自有見地，聽得傅方旭頻頻點頭。

傅方旭為尚書令，平日威深重，此刻對待韓子琛卻和悅，與其論及當今朝堂上下之勢，推心置腹，言語諄諄。

兩下越發投機，大有相見恨晚之意。

傅方旭嘆道：“可恨我兒孫眾多，卻無一人能及子琛，西寧伯何幸也。”

“老太爺何必枉自菲薄。”韓子琛目一閃，笑道，“傅家有表妹在，豈不勝過子琛百倍？”

傅方旭拍了拍韓子琛的肩膀，話中別有深意：“雀娘年輕不更事，日后還需子琛多多扶持。”

韓子琛應道：“自家兄妹，理應如此。”

正說話間，傅棠梨進來拜見祖父。

傅方旭今日格外和藹，親手扶起了孫，溫和地問：“雀娘怎麼眼睛有些紅，可是為著你母親的忌日而傷？實在是個孝順孩子。”

“是。”傅棠梨螓首低垂，恭謹地向祖父稟道，“孫這些日子都在青華山的云麓觀燒香祈福，求得觀中道長為我抄了七七四十九遍太上救苦經，約定在今日供齋醮神，為外祖母和母親度厄解難，此刻家中祭儀已畢，孫擬即刻啟程上山，特來告知祖父。”

傅方旭眉頭微皺：“若要為先人祈福，去城中的元真宮就好，祖父也有幾分薄面，可求得青真人為你誦經，今日下雪，天卻冷，何必去那不知名的荒山野觀。”

韓子琛溫和地道：“今日雖是姑母忌日，卻也是表妹生辰之日，祖母嘗有言，逝者不可及，來者猶可，表妹不必一味愚孝，我擬效仿祖母舊年慣例，今夜在城中杏花春雨樓為表妹擺一場生辰宴，延請傅家諸位親友，正與老太爺商議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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