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翾瞧跟上了,步子才走得快些,聽控訴,倏忽又頓了腳。
相思低著頭走路,未提防他突然站住,一頭栽在他背上。
那背骨石頭似的,覺得自己腦袋都嗡嗡響,心想他是石頭做的麼,怎這樣邦邦的。
腦袋疼得郁悶,兼著委屈,又覺得鼻酸悶,一抬頭,紅著眼眶看他,兇狠道:“你不能好好走路嗎?”
李文翾再忍不住,偏頭笑起來,怕惹更生氣,抿著克制著,肩膀卻止不住地抖。
相思狠狠錘了他一拳:“阿兄你太過分了!”
那一拳打過來,不痛不的,倒他覺得心里舒暢,低著頭睨:“怎的又要哭,你是水做得不?”
相思覺得氣惱:“我想哭便哭,旁的我不能選,我的眼淚我自是做得了主的。”
李文翾抬手,指腹輕過的眼角:“別哭了,再哭我真的抱你了。”
相思登時后退兩步,惡狠狠道:“輕浮!”
“長輩指的婚,我也上告了你的長輩,你在路上是我便讓鴻臚寺去過了庚帖,禮部已在擇選吉日,你的八字已上表宗廟,不日整個京城都會知道,你是孤選的皇后。我這還沒抱你呢,便輕浮了?你小時候也沒讓我抱過,那麼大了還鉆進孤懷里哭,那時也沒見你臊。”
相思捂住耳朵:“我不聽,左右我說不過你,總是你有理。”
李文翾把手從耳朵上拿下來:“不聽也說,日后日日說,天天說,你先習慣一下,不然下次我提前打個招呼,容你先草擬個文書出來,你照著書稿吵。”
“誰要跟你吵,分明是阿兄先無理取鬧。”相思終于明白,他不過又是看心低落,故意逗弄罷了。
“現在可以跟孤說了嗎?到底剛剛為什麼哭了。”李文翾側頭看。
相思想起剛剛做的夢,夢里顛三倒四,都是從前的碎片,明明是溫馨的,卻無端心生難過。
大抵是覺得,從前種種,太過好。
而好總是轉瞬即逝的。
這半生,很長一段時間都在等待的煎熬和失去的痛苦中掙扎,不得息。
相思其實是怕的,知道阿兄心悅,可怕阿兄沒那麼喜歡。
不是最好的,不想要。
母親說,這世上人,總是三分,七分演,若得五分,便是極好的了。
相思要全部的偏,想全心的護,想要心悅之人,也確切心悅自己。
可那是天子,奢求不得。
“他們說,你中意魏相家的二小姐。”相思沉默許久,最終還是問出了口。
他在邊安了那麼多人,恨不得連心聲都一道聽了報給他,后晌同念春和聽夏說的話,他怕是早就知道了,不然也不會冒夜前來。
便不必遮掩了。
在他跟前,耍那些心機從來也是無用的。
李文翾愣了片刻,竟是笑了,微微俯看:“你在意這個?不是說無妨嗎?”
相思偏過頭:“我不在意,阿兄若是中意,我恭賀你便是。”
李文翾思忖片刻,仿佛真的在思考猶豫。
相思頓覺氣惱,快步往前走了幾步:“阿兄去找便是,何苦半夜找我,敗壞我名聲。日后我嫁不出去,都是你的過錯。”
那兩條細細的,走起來倒是快,活似一只迅捷的小,氣勢洶洶的。
李文翾在后止不住地笑,快走幾步,拽住后領:“你這人,孤尚且什麼都沒說,你罪名倒是安好了。”
相思掙扎著:“陛下自重!”
“你再喊大聲些,孤給你個鑼鼓你敲打著喊,喊得闔府都聽見,最好滿都城都聽得見,日后你便是孤的人了,逃也逃不掉。”李文翾語氣倒真的輕浮起來。
后晌相思在看話本,那話本講風流天子俏皇妃,念春和聽夏湊過來看,拍著口直呼大膽,可現下相思瞧著,他比那話本的風流郎還要過分三分。
“你不可理喻。”相思憋了半天,只想出這麼一句。
李文翾點點頭 :“姌姌說得是。”
從前他說這話,總是帶著些寵溺意味,好似把當做親生的妹妹看,滿是。
如今卻像是耍無賴,還帶著故意氣的分。
相思扭過頭,不理他,自顧自往前走。
繞過亭臺,倏忽就到了月亮湖,那是上一任屋主挖出來湖,在湖上建了偌大一座水榭,李文翾扯著的袖子,穿過吊索橋往那邊去。
暮春的夜晚,天寒地凍的,他了外袍披在上。
兩個人相對而坐。
他從懷里一,出一塊兒玉佩出來。
擱在石桌上往前一推,推到面前:“定之,你若再送人,我定不饒你。”
兩年前,還給他的那枚。
“我沒有……”相思心道,這賬,是今晚一定要算清嗎?
“你沒有什麼?”李文翾冷冷道,“沒有送人?還是沒有與孤定?”
相思本來遲疑著去那玉佩,從前一樁一件的瑣碎事,全都涌上心頭,這玉佩保管了八年,在心里亦是分量不同的,還回去的時候,確切也是抱了決絕的心的,皇權爭斗何其兇險,盼著沒了這個掣肘,他也更心無旁騖一些。
是真的希過他放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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