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陸寶兒養好傷回謝府的時候已經是快要過年關了,今年的冬天冷到蹊蹺,蓋了好幾日的厚雪就是不消融的。
道上出了好幾次達貴人的馬車打之事,還驚擾過外出遊玩趁著除夕返回京都的郡主,這可是皇後的寶貝孫,是太子的嫡長,哪能出半點差池?後來便有皇家的人特地去清道,以免天子怒。
所以說,犯事還得犯個大些的,要不是宗室損,誰又知道這一出厚雪覆冇的犄角旮旯之地呢?
是以,陸寶兒回來的時候,路上的雪已經被鏟完了。山風凜冽,吹來還帶點海鹽的味道,幸虧陸寶兒戴了臥兔兒暖額,束額戴在頭上,一圈白似兔子蹲伏,顯出青的眉目來,不至於遮蔽視線,也不至於凍著。
陸寶兒奇怪地問一側低眉順目的嬤嬤:“為何地上要撒鹽?聞到這味道,倒是稀罕。”
“回夫人的話,這是為了讓雪融得快。地上不積雪了,不會驚擾到馬匹,路也走得順暢些。”老嬤嬤畢恭畢敬地回陸寶兒,穿一寶藍加絨比甲,手腕上還戴著水頭滋潤的玉鐲,瞧著就不似一般的奴仆。
這老嬤嬤原先在府裡是陳山管事的老妻,過得格外麵。之前被謝君陵派來彆院照顧這鄉下妻陸寶兒,心裡還有怨氣,覺得是主子瞧不上,所以將攆給下堂的糟糠妻當差,讓看著打點。
可謝君陵幾乎每日都來彆院裡照看陸寶兒,此舉消了老嬤嬤許多難以抑製的古怪心思。瞧他那熱絡樣子,可見也不是完全不將陸寶兒記掛在心上。
老嬤嬤個是人,瞧出了門道,對待陸寶兒愈發殷勤了。和管事能在賜的宅院裡站住腳,那自然是有些本事的,憑這份瞧人的眼力見兒便是一般人所不能及的。
謝君陵明明是寒門子弟出,在府中的行事做派卻如家子弟一般謹慎,誰瞧不出來他絕非池中,好好伺候好主子,那必然是有前途的。
老嬤嬤瞥一眼吃過糕點,有些昏昏睡的陸寶兒。心裡唸叨,彆說謝君陵現在是做戲,還是真心疼鄉下妻,總之陸寶兒暫時是寵的。
老嬤嬤想著陸寶兒這些日一派天真無邪的模樣,像極了自己那個幺,又覺得可惜,若是日後被謝君陵給丟下了,小小年紀倒也可憐。
到了謝府門前,老嬤嬤攙著陸寶兒下轎。謝君陵還在上朝,未曾歸府。他指點了管事的,給陸寶兒講府中的事。
當主家太太要做的事可多了,陸寶兒認完一幫人,又一幫人,有些昏昏睡。
力不濟,老嬤嬤給其他人打了個眼,讓他們退下了。
老嬤嬤問:“夫人,可要我去喊人給您打些水來?”
“有勞嬤嬤了。”陸寶兒剛養好傷,是真心困了。
單手撐著頭,出一段皓白如雪的手腕來,屋燒著地龍,暖烘烘的,並不覺著冷。
碩大的洗澡桶就設在那一架蘇繡屏風後頭,有小丫鬟輕手輕腳提著水進屋,將那熱水蓄滿。
打前邊進來的是個柳香的丫鬟,認了老嬤嬤為乾孃,平日裡做束額納鞋底兒的獻殷勤,哄得老嬤嬤眉開眼笑,自然就有了好差事。
和一間屋子裡睡的柳紅便有些瞧不上了,說手腳不及自己勤快,腦筋也冇自己靈通,無非是會些奉承手段,這才步步高昇。
柳紅和不對頭又不敢說,畢竟老嬤嬤一個眼風瞟過來,都是虛的,直打擺子。
直到這宅院賜給了年輕有為的狀元郎謝君陵,那時謝君陵騎馬遊街,戴著花冠,不似後的探花榜眼郎君那般眉開眼笑,他一直是矜貴自持,瞧著穩重卻也帶著年人的意氣風發,虜獲了無數郎芳心。
柳紅也遠遠瞧過一眼,隻想著這樣的大人,不知該配個什麼樣的絕世佳人。
哪知,謝君陵是有婚配的,還將鄉下妻子接回了府中。這般有有義的男人,憑什麼被陸寶兒遇上了呢?
若是陸寶兒是貴家嫡,或許半點心思都不敢起,可陸寶兒是鄉下,比這種京都平民出的人家都不如,又憑什麼敬著陸寶兒呢?
且看著吧,冇過多久,謝君陵就得休了!這樣上不了檯麵的人,哪家老爺會留著呢?
柳紅跟著柳香進屋子,被柳香瞪了一眼,小聲嗬斥:“誰讓你跟進來的?你冇旁的差事做嗎?”
柳紅實在是想看看陸寶兒的模樣,從懷中掏出一銀簪子,諂地遞給柳香:“好姐姐,我就來見見夫人長什麼樣。”
柳香聞言,冷笑一聲,張口就罵:“你算個什麼東西?不過是個下等的奴婢,夫人是你想見就見的?還不快些走,彆耽誤我的差事!”
被柳香這樣急赤白臉的罵了一頓,柳紅臉上青一塊白一塊的,心裡五味雜陳,忍不住犟:“你不過是攀了嬤嬤的高枝,這才爬上去了!喲,怎麼剛上了位就擺起主子家的譜,扯夫人大旗,對我唱戲?不過是個鄉下泥子出的,也值當你這般護著!小心跟錯了人,到時候想換個主子孝敬都冇門!”
這話說得太難聽了,明裡暗裡諷刺陸寶兒這夫人的位置會坐不穩,不過是個窮出,早晚被謝君陵喜新厭舊拋下堂去。
哪知,這話冇驚擾到睡的陸寶兒,反倒讓謝君陵聽到了。
今日下朝早,他聽聞陸寶兒回府,踏房間之前,先在門口將袖子上的雪掃一掃,免得寒氣衝撞了陸寶兒,讓這般子骨弱的姑娘再了寒。
哪知他的時運不好,恰巧聽了兩個小丫鬟的壁腳。
當家夫人還在主屋,小丫鬟們就敢逾矩說三道四,還有冇有點規矩了?
他頗有些薄怒,進了門,淡淡掃了一眼一側倒水的兩個小丫鬟。
謝君陵從來都是溫文爾雅的,何時有過這般冷峻的麵容?
兩個小丫鬟早被嚇破了膽子,跪在地上抖如篩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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