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可知道，這待庶子的名聲，要是傳了出去，無論咱們家到哪里都是要被人說閑話的，甚至可能影響到父親的仕途。”元瑾道，“更何況聞玉本便神智不好，他如此欺凌弱小，長大了還得了！”

崔氏卻說：“不過是沒看到了些傷罷了，錦玉也未必待他了。”

哪里不知道崔氏是袒護薛錦玉，何況也真的不重視這個庶子。

繼續跟崔氏說也不會有什麼結果，元瑾先帶著薛聞玉回到自己住的東廂房，杏兒點了油燈放在桌上，拿來了紗布藥酒。抓著薛聞玉的手腕要他坐下，他又想往回，似乎覺得有些不安全，但卻被元瑾地按住。

“不會有事的。”元瑾說，然后將藥酒打開，給他包扎。

他的手手指細長，骨節分明。臉也是真的長得極好看，五致，高的鼻梁，薄薄的。

單看這孩子的外貌，便能猜測他母親是何等的人。

“你這傷究竟是怎麼弄的？”元瑾問他。

薛聞玉低垂著頭不說話。

元瑾淡淡地道：“量你也不會答我。但你也這麼大了，他若是欺負你，你可以告訴旁人，何必任他欺負。”元瑾沒有聽到回答，便抬頭看他，“你可知道了？”

才發現，薛聞玉生了雙淺棕的眼睛，正靜靜地看著。這樣的瞳看著人的時候，竟顯得格外專注。

發現抬頭看自己之后，薛聞玉才別開了眼睛看別。

覺得他年紀小，就了他的頭：“姐姐說的話，你可聽到了？”

薛聞玉沒有躲開的手，似乎因的愣了一下。

元瑾杏兒收起藥酒，一邊想著之前聽太后說過此癥，有的生下來就是如此，有的是年時遭過待，所以變得自我封閉。不知道薛聞玉是哪一種，聽說崔氏也請大夫來給薛聞玉看過，吃了幾服藥不見好，就沒有下文了。

“四爺實在是可憐。”杏兒看著薛聞玉，同地道，“打小沒娘的，又常被小爺欺負，太太偏偏不管。”

元瑾房里另一個大些的丫頭柳兒正在給元瑾擰巾，聞言說：“杏兒你這沒遮沒掩的，怎的排揎起太太了！”

元瑾房里的丫頭并不多，兩個小的，一個杏兒，一個比杏兒還傻的棗兒，大的便是柳兒，算是房中的管事丫頭，格比較沉穩。

杏兒輕輕扯了下元瑾的袖子，小聲說：“娘子，四爺能跟著咱們住嗎？西廂房還空著兩間呢，您能看著些，也免得小爺欺負他。”

柳兒又說：“男七歲不同席，四爺都要十二了，怎能和娘子一起住！”

杏兒急了：“四爺又不是旁人，而是娘子的親弟弟，更何況還神智不清楚，怎麼不能一起住了。”

元瑾接了柳兒的巾洗臉，看兩個丫頭爭得熱鬧，沒有說話。

當然不會帶薛聞玉一起住。

雖然地位尊貴。但其實異常容易心，尤其是對小孩。

當年朱詢在冷宮被太監踹打，傷痕累累。從冷宮外經過看到，把朱詢帶回了慈寧宮，從此朱詢跟住在一起，像個小尾一樣怎麼都甩不掉。若是一天不見了，便會哇哇大哭到找。

那時候也不過比朱詢長半歲，像帶弟弟一樣帶著他。朱詢開蒙得完，還親自教他《論語》和《詩經》。朱詢一字一句跟著背，總是要地偎依著。

但后來呢。

他還不是為了權勢背叛了，為了太子。甚至因此害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

人長大了都是會變的。

元瑾一想到這里，便對自己當初的好心非常痛恨。現在在同樣的景里，甚至不想做同樣的選擇。

“去宋嬤嬤來，帶他回外院歇息了吧。”元瑾吩咐柳兒。

柳兒得了命，便立刻出門去找宋嬤嬤了。

又跟薛聞玉說：“你先坐著，宋嬤嬤一會兒就來帶你走了。”

聞玉看了看，自己坐到炕床上，抱著自己坐一個球的樣子，似乎這樣很好玩。

夜深人靜，旁邊又坐著一個什麼靜都沒有的悶葫蘆。元瑾等得有些無聊了，便將桌上放的兩個棋盒子打開，杏兒將棋盤拿出來。

了四娘子之后，元瑾平日的生活便百無聊賴，除了學紅外沒別的事做。當年在宮里的時候，對圍棋十分癡迷，太后還曾請國子監侍讀學士教下棋，在棋藝上極有天分，有對手。所以現在無聊的時候，便和自己下棋。

自己落一白子之后，又換個棋盅下黑棋。

薛聞玉的目又放在了元瑾上。

站在桌邊凝視棋局，姣好玉白的側，面頰帶著淡，更顯得如花。未綰的發束到前，油燈下有種如綢一般的澤。

他看著下棋很久，似乎很好奇在干什麼。

元瑾正要下黑子的時候，突然有兩個細長的指頭按住了的手，元瑾抬起頭，就看到聞玉的臉。隨后他從棋盅里夾起了黑子，放在了棋盤上。

他居然會下棋？

元瑾一怔，先看了眼棋局。

薛聞玉并沒有學過圍棋，他不是會下棋，落下的子是一個死棋。那他是想干什麼？

元瑾試探地又落了一個白子，看到薛聞玉又從黑棋盅中拿出一粒，落在離不遠的地方，然后抬頭看著，似乎是示意也趕下。

難道是見一個人下棋，所以陪下棋？元瑾又覺得自己想多了，這可是你他十句都不會回一句的人，或者是他覺得下棋很有意思？

“這是一死棋。”元瑾將他剛下的那枚子拿了起來，告訴他，“你要放在能讓棋活，氣息連通的地方。比如這里。”

細手夾白玉子落子，輕輕一聲，珠玉輕響。

這聲輕響，仿佛了某個微妙的地方。

元瑾又把黑子遞給他，輕聲說：“你覺得該下在哪里？”

元瑾發現聞玉竟然還喜歡下棋的，非常專注，雖然中途經常需要指正，但他幾乎開始越下越好。直到柳兒帶著宋嬤嬤走進來，宋嬤嬤笑著說：“四娘子，奴婢要把四爺帶回去休息了。”

正好元瑾也有點累了，便讓宋嬤嬤帶薛聞玉回去。

宋嬤嬤走過來喊薛聞玉回去，他卻是繼續下棋，紋未，似乎本沒有聽到宋嬤嬤喊他。其實他這樣的做法，只是表示他并不想離開。

宋嬤嬤有些不知該怎麼辦，過來想拉他走，聞玉卻更不高興的樣子，將的手甩開。

還是元瑾最后了他的頭，跟他說：“你先回去歇息，咱們明日再下吧，好不好？”

聞玉僵持了片刻，看了看元瑾，最后還是放開了手指，任元瑾拿去了他的棋子。被宋嬤嬤帶著離開了。

元瑾才丫頭端水來洗臉洗腳。今天太累，幾乎是倒頭就睡著了。

第二天卯時，神抖擻的崔氏帶著丫頭走進西廂房，將從炕床上揪起來：“你幾個堂姐寅正就起床梳洗打扮了，你倒睡得天都亮了還不醒，怎的這麼疲懶！”一邊說，一邊指揮婆子給穿上昨天新制的裳。

元瑾睡眼惺忪地任由崔氏折騰，直到被人推到妝臺前，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徹底清醒了過來。

崔氏拿了箱底的嵌紅寶石金簪給戴，還給戴了一朵新制的絹花，與上茜紅的海棠花杭綢褙子相映襯。整個人花團錦簇。

崔氏卻很滿意地看著兒姣好如明月的面容，嘆道：“得虧你長得像你爹，生得好看，得住這裳。”

元瑾看著鏡中的自己，沉默后問道：“娘，您覺得這好看？”

年紀小，應該穿些黃紅的才能新好看，崔氏卻偏偏把打扮得異常富貴。

“自然。”崔氏很滿意，催促兒快些走了，“馬車都已經套上了，你還是別耽擱了。”

但穿這樣本走不出去！

在元瑾的堅決反對之下，崔氏很是不滿地勉強同意換了另一件瓔珞紋褙子，取了金簪絹花，來不及再試別的，便這樣不戴發飾出門了。

影壁已經停著好幾輛馬車了。幾位正百無聊賴地坐在車上等著。一看這打扮，其中一位先笑了一聲：“四妹平日打扮得花團錦簇，怎的今日如此素凈！”

另一位也捂笑。“四姐這打扮太素，如何能吸引得到如意郎君的目！”

這兩個是二房的嫡，大的是薛元珊，小的是薛元鈺。

元瑾一臉漠然，跟著崔氏上了最末一輛青帷馬車，相比別的四輛馬車，只是顯得更簡樸了些。薛家一共有四房，雖然說是嫡出，但卻是唯一一個庶房的嫡，爹又沒有出息，故整個四房在家里都不重視。

那卻繼續笑：“四妹妹好生無禮，都不理會姐姐的話。”

“行了。”前頭一個轎子傳來個威嚴的聲音，只見是個華發老婦人坐在里面，頭戴眉勒，穿檀香團云紋褙子。“胡說什麼，都給我閉。”

這位便是薛老太太了。

兩個姑娘被老太太一訓斥，才奄奄地回了頭去，放下了車簾。

薛老太太朝元瑾的方向看了一眼，沒有說話，閉上了眼。

進了轎子的崔氏也非常哀怨，言又止好幾次才說：“你要是聽娘的，穿剛才那樣多好！”

崔氏一路抱怨，直到元瑾終于忍不住了：“您別說話了。”

崔氏本就不懂，在這種場合之下，出好的，才好的不知道有多，穿得太過張揚，卻只是個庶房的小嫡，只怕更惹人非議。更何況這個年紀的，長得又，本不需要珠寶綢緞來映襯，清純稚就極好了。

反正不管如何，總比剛才那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