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照常又走了一遍流程，素綺、閑云、冉云及宮一干人等全部被傳召過來細細再盤問一遍。但他們的說法都一樣，并無差異，無非是王妃到雍淳殿，夔王爺來訪，王若一人呆在東閣，其他人離開不過頃刻時間，就在閣消失得無影無蹤。

當時，王若與李舒白及院落中的三十余人都沒有發覺王若什麼時候進出殿，甚至在右閣的幾位宦，僅僅隔著一個大殿，也沒有覺察到左閣的異樣。

而當時在東閣窗外守衛的兩名侍衛，當時皆忠實履職，證實自己始終盯著窗戶，那里只在事后被黃梓瑕打開過一次。

“是王大人囑咐我們一定要盯窗口的，所以我們的眼睛一直沒有從那里移開過！”侍衛們信誓旦旦地說。

“果然還是王蘊設想周到啊——可惜千防萬防，終究王妃還是出事了。”崔純湛嘆道，他茫然無頭緒，神為難地看著黃梓瑕，“真是咄咄怪事……不知公公可有什麼發現？”

黃梓瑕搖頭道：“大人到來之前，我與夔王已經檢查過多遍，都是白忙一番，毫無所獲。”

等到一干人等都問詢完畢，天也已經近晚。長久的搜尋之后，毫無發現，只有一位檢搜后殿小膳房的士兵呈上一塊燒焦的木頭，說是在灶臺里發現的。

崔純湛接過來一看，無奈搖頭：“蠢才！膳房燒些零碎木頭有什麼打的？這也值得拿過來給本看！”

黃梓瑕接過來仔細瞧了瞧，這是一塊已經燒得半的木頭，外面已經焦黑，形狀廓倒是基本存著，依稀是一塊馬蹄形的樣子，前面是撅下來的斜面，后面是半圓弧度。

還在看著，崔純湛在旁邊說：“宮中膳房偶爾也有木作司的一些邊角零碎拿來作柴的，我看此大約是什麼木余料，并無異樣。”

黃梓瑕點頭，然后又給大理寺的人，說：“還是先存好，以防萬一。”

“嗯，楊公公說的對，先收著吧。”崔純湛隨口吩咐，轉頭命人整理檔案，說今日先到此為止。

黃梓瑕向他告辭時，他住笑道：“今日難得相見，日后還要合作許久，我定要請你吃飯不可。”

黃梓瑕如今是王府派遣參與此案的人，自然只能答應。但等到了西市綴錦樓，一看隔間里已經坐著的幾人，不由得有點無奈。

抱著琵琶坐在旁邊的錦奴算是人，還有一個穿著湛藍錦配胭脂紅滾邊，系著鵝黃腰帶的周子秦，他正眉飛舞地分析如何從質口和腐爛程度分辨死亡時間，完全不管他人看著桌上鴨魚的。

另一個含笑站起迎接崔純湛與黃梓瑕的人，雍容溫雅，如行春風，正是王蘊。

“崇古！”一見到黃梓瑕，周子秦興地忘了自己的話題，趕朝招手，“我聽說有夔王府的楊公公幫崔兄一起辦案，就在想肯定是你，果然我沒猜錯！”

黃梓瑕無視王蘊邊的空位，寧肯選擇在一藍配紅可怕服飾的周子秦邊坐下，說道：“沒想到你也在。”

崔純湛笑道：“子秦對案發現場察微，尤其是對的研究頗有一套，是以大理寺也常有求于他。可惜子秦很快就要隨周大人蜀，以后與我們京中一伙人相見的機會也是稀了，趁今日我們多喝幾杯吧。”

周子秦鄙視地看著他：“每次都是我們喝，你仗著家中母老虎在，從來都是一杯兩杯就完事，京中第一懼名號舍你其誰！”

崔純湛哈哈一笑，顯然毫不介意，只隨口問了他父親周庠何時出發，燒尾宴的時間等。

待八個熱菜擺好，眾人同飲一杯之后，王蘊才開口問：“不知夔王妃失蹤的事件，如今是否已有頭緒？”

崔純湛搖頭道：“看來還需要一些時間。”

王蘊臉上稍有擔憂的神，不過也并沒有過多表現。

周子秦看著新上來的魚，咦了一聲，問：“怎麼后廚料理活魚的李大娘今天不在嗎？”

上菜的小二詫異問：“周公子怎麼知道，今日李大娘家中有事，是別人料理的這條魚。”

周子秦苦著一張臉，說：“一看就是新手弄的，我最的魚腹殘缺了，你看這歪歪斜斜的切線，肚子上的脂肪和表皮層都被破壞了，魚腹那種獨特的醇香鮮會到破壞的！還有還有，你們看，連門的黑線都未扯干凈，哪有李大娘手起刀落、游刃有余的手法啊！”

桌上人相視苦笑，王蘊轉移了話題，問：“楊公公與子秦以前認識？”

黃梓瑕坐在周子秦邊，神有點無奈地看著周子秦給自己碗里放了一大塊剔好的魚，說：“有過一面之緣。”

崔純湛笑道：“子秦無論和誰都能一見如故，我們早習慣了。”

周子秦正反駁：“我與崇古是過命的，和普通人不同！”

不就是一起去挖過尸嗎？什麼時候已經變過命的了？黃梓瑕苦著一張臉，開始吃碗里的魚。周子秦還在對說：“不是我自夸，剔魚刺我絕對是京中、乃至天下第一人。當初我被我爹關在家中，不許我跟著仵作出去見識時，我每天都只能研究廚房做的鴨魚——牛有骨頭一百零八塊，有骨頭一百六十四塊，而魚就差距頗大，比如今日這個鯽魚，你別看鯽魚多刺，其實它魚刺的分布是有規律的，我教你一個辦法，是我獨門絕招，不傳之，就是鯽魚背上的可以分層揭開，當然這個手法就很重要……”

眾人聽著他這些扯淡的話，喝著酒，開著玩笑，席間氣氛一片熱鬧，不多久就把商研討王妃失蹤的事拋到了腦后，變了熱鬧聚餐。黃梓瑕看見王蘊的臉上頗有無奈之，不過總算還勉強含著笑意。

不知誰又忽然提起：“話說，今日京城流言，大家可曾聽說嗎？”

“什麼流言？”眾人忙問。

“就是關于岐樂郡主的傳言。”

對于這個一直以未來準夔王妃自居，最后卻沒能如愿的岐樂郡主，大家自然都是知道的，席上人都曖昧地笑著，“哦～”了一聲。

錦奴笑道：“哎呀，真是不湊巧。說起來，昨日我去給太妃演奏琵琶時，剛好在宮中就遇到了岐樂郡主呢。”

“原來王妃失蹤之時，岐樂郡主也在宮中？”崔純湛問。

“正是呢，是來替太妃抄經的——聽說，之前是許了太后邊近的宮人好，才取得了這個差事，為著就是夔王爺十日要去宮中向太妃請安一次，到時候就可以與夔王說上話。”

眾人嘆：“正是一片癡心啊。”

“而且聽說也向太妃明示過自己心屬夔王，太妃也有意全。可惜最終還是命，夔王妃始終落不到頭上。在夔王與王姑娘的婚事定下之后，說自己病了，有段時間不去宮中了，誰想昨日去了一次，就趕上王妃失蹤了。事發生后，聽說還親去雍淳殿外看了呢……”錦奴說著，以琵琶撥子掩口而笑，“我也跟著去看了，說句玩笑話，岐樂郡主那神，真有種如釋重負、夢想真的表呢。”

“是啊，京中流傳夔王妃會在婚前失蹤的這個傳言時，估計最樂于聽見的人，就是了。”除了王蘊之外，一群男人都笑嘻嘻的，就連王蘊在場也無法掩飾他們的談笑樂趣。

黃梓瑕無奈地看著這群男人，心里暗暗把那個岐樂郡主又過了一遍，先放在心上。抬頭見滿堂喧嘩中，王蘊一直凝視著自己，燈下他如玉，烏發如墨，端正的眉眼與整肅的姿容，在這群不像話的男人中越發顯得出眾，通都是晉人烏子弟的大家氣派，超凡俗的一種矯矯不群氣質。

只覺得睫一跳，仿佛有誰拿針在的眼睫上一刺，趕避開了他的眼神，轉頭裝作若無其事地與旁的周子秦研究起魚骨頭的構造來。

眼看酒足飯飽，已經到了酉初。小二過來添了燈燭，錦奴重新又抱起琵琶，調弦演奏最后一曲。

“哎呀，這種惱人天氣。”試了幾個音，有點無奈道，“整日下雨，琵琶弦又松了，了，音更是不好聽。”

黃梓瑕回頭問：“那可有什麼辦法？”

“拿松香一就好了。”從懷中拿出一個十分巧的盒子，用三手指撮起一撮松香，在琵琶弦軸上仔細涂抹，又說，“這松香可是宮里賜下的呢，你看，連盒子都這麼漂亮，我拿過來就直接揣在懷里了。”

黃梓瑕無法理解這種炫耀的心態，只能看著那把琵琶，說：“這把‘秋行霜’真是漂亮。”

“是呢，我師父送給我的。今生今世我只彈它，其他的琵琶，我也已經不習慣了，因為我的手勢和作都只有它才契合。”微笑著，拈著松香拭許久，眉尖微微一蹙，但隨即又展笑開，抱著琵琶置于懷中，以手中玉撥勾琵琶弦，歡快靈的樂聲頓時流瀉出來。

一曲既罷，崔純湛舉杯總結發言：“皇恩浩，兢承重負。在座諸位，我們定要集中所有力量破解此疑案，不負皇上皇后和夔王的重，希大家都能積極獻計獻策，早日結案，以報天恩！”

本次公款吃喝到此結束。

大理寺的人去結賬，送走了崔純湛和王蘊兩位大人，席間只剩下周子秦、黃梓瑕和在收拾琵琶的錦奴。

周子秦看看桌上幾盤還沒怎麼過的菜，招呼小二過來：“那什麼，荷葉有吧？把這個燒，還有烤魚，這個豬蹄都給我包上。”

錦奴在旁邊噗嗤一笑，說：“原來京城傳言是真的，周小爺果真不浪費。”

“鴨魚也有自己的尊嚴嘛，誰會甘心白白變泔水啊？”周子秦毫不介意，笑道，“你前面那個，對，就是那碟櫻桃，你幫我包一下。”

“櫻桃也有尊嚴麼？”錦奴看看自己雪白的手指，勉為其難地將櫻桃倒到荷葉上，包好遞給他，又皺眉說：“哎喲，這該死的櫻桃梗真，刺得我手。”

“知道你手，誰知道你連櫻桃都嫌刺。謝了啊。”周子秦隨口說著，用線把東西一扎，提著跟他們一起出去了。

黃梓瑕有意落在后面，問還在著手的錦奴：“錦奴姑娘，請問什麼時候方便，可以上門拜訪你？”

“哦，楊公公你也對琵琶有興趣？”明知道是宦，錦奴還是習慣飛一個眼風，輕飄飄，綿綿。

黃梓瑕說道：“只是有些事要請教。”

“我師父的事？”問。

黃梓瑕對那個師父完全不興趣，只笑道：“自然是關于……你之前的姐妹，仰慕夔王爺的那些。”

“可以呀，讓夔王爺自己來詢問嘛，我一定清清楚楚給他指出是哪個姐妹仰慕他。”錦奴給自己手吹了吹氣，然后笑道，“好啦，我先走了。”

“錦奴姑娘。”黃梓瑕不得不攔住，低聲問，“那一日在蓬萊殿，你曾經說過一句話，讓我十分在意……”

“什麼？”錦奴神無辜又單純地了一眼。

“你說，王妃不應該是……。”黃梓瑕在耳邊說，聲音極低，卻一字一頓，十分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