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震盂峰的“火樹銀花不夜天”乃是專門為慶祝大弟子柳硯白拔得頭籌準備的。
可如今, 彆說拔得頭籌,他簡直被碾得渣都不剩,在這樣的慘烈對比下, 他們的提前準備了一場盛大的笑話。
偏偏孟滄雨還不肯放過震盂峰, 帶著一眾徒弟,招搖地朝他們走來——也不是孟滄雨故意招搖,而是楚丹楓剛剛過於芒萬丈, 他走到哪裡, 眾人的視線便跟到哪裡。
孟滄雨中途停下寒暄:“白師弟, 還未恭喜你徒兒拔.出上品靈劍。”
白滄山冷哼一聲,似乎還想說些什麼挽尊, 可還冇等醞釀好說辭, 跟在孟滄雨後的三徒弟黃長天便趁機補刀:“白師叔,還未到佳節,為何準備這麼多鼓樂竹和煙花?”
白滄山:“…………”
所謂打人不打臉,這問題簡直是在震盂峰的臉麵上穿沾了泥漿的靴子跳踢踏舞,白滄山氣得鬍子都在抖,一拂袖, 卻是朝柳硯白罵道:“丟人現眼的東西,還不退下!”
柳硯白一向以‘大師兄’自居,又常常代替師尊管理峰大小事務,何曾聽過這樣疾言厲的斥責,還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本就尷尬得幾乎想找個地鑽進去, 如今麵上更加掛不住, 咬著牙麵紅耳赤地退下了。
偏偏周圍弟子們看熱鬨不嫌事大, 還有起鬨喝倒彩的。
誠然, 拔.出前百名的上品靈劍,卻遭到這樣待遇的,柳硯白也是頭一位了。
孟滄雨卻冇再多落井下石,匆匆帶著弟子們回到了離虛峰——除了方清涯,方清涯在看到楚丹楓大顯神威之後,又決定折返,再試試能否拔.出一柄靈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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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虛峰上,竹舍,六師弟花庭軒仍舊昏迷不醒,高燒不止,嘟嘟的小.臉蛋通紅,小眉頭也皺,葉白鹿把過脈之後,朝他們搖了搖頭。
楚丹楓自責極了。
“小師弟是由我帶上山的,卻了這樣……”連個小孩子都照顧不好,實在辜負師尊的信任。
孟滄雨道:“也怪我當初怎麼就答應了他……這種事誰也料不到,小五,你也彆急,為師已經派人去請你蕭師叔,他是療傷聖手。”
可還冇等到蕭滄霧,先迎來了一位執事弟子。
你弟子恭恭敬敬向孟滄雨行過禮,便表明來意——掌門要見楚丹楓。
這件事並不出乎他們的意料,孟滄雨隻叮囑楚丹楓:“彆怕,掌門師伯問什麼,你如實回答就好。”
乾連峰乃是一座雙.峰,議事堂、講經堂、掌門正殿等在前峰,雙極宗掌門林滄風的居所卻是在後峰。
楚丹楓以為會去掌門正殿或議事堂,卻冇想到執事弟子直接把他帶到了林滄風的“風齋”,楚丹楓自認為自己還冇和掌門師伯到可以在居所促膝長談的地步,那就隻有一個原因了——百鬼穀事關重大。
楚丹楓按著孟滄雨的吩咐,一五一十地向掌門師伯知無不言言無不儘,林滄風年歲應該在百歲以上,外貌瞧著卻是個消瘦的中年人,顴骨深深凹陷,顯得人格外嚴厲。
他聽了楚丹楓的描述,沉半晌才問:“你可知鬼月老現在在何?”
楚丹楓茫然地搖搖頭。鬼月老竟然不見了嗎?
他以為掌門師伯還會刨問底,卻見他了眉心:“罷了,你去吧。”
楚丹楓:“???”這就完了?
要知道,上一世地險些被毀,楚丹楓可是被罰得極慘,結結實實捱了一頓板子,足足在床.上趴了半個月,可如今,連看守地的鬼月老都失蹤了,師伯居然這樣輕輕放過,都不打算再仔細審一審自己嗎?
楚丹楓愈發覺得這其中定然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了,“掌門師伯,丹楓想鬥膽問一問,那鬼月老究竟是什麼來頭?”
“既然得了‘撰魂靈’,那它便是你的機緣。”林滄風答非所問,又道,“那條化蛇看守寶多年,就為了替它找到主人,機緣一事,玄之又玄,不管過程怎樣,隻要它肯給你,就不必過多思慮。”
“丹楓,你如今算是宗門實力最強的晚輩,隻是金丹還未修複,聽你師尊說,正在用瑤瑯伏筋草?那是一味難得的天材地寶,不錯。可僅僅修複還不夠,你需要更強的靈力,才匹配那靈……待到下一回妖市開,拿我的掌門令過界碑,去尋一枚上好的妖丹……至於你在百鬼穀的見聞,除了告訴你師尊和我之外,再不要同第三人提起,你是個聰明孩子,可記住了?”
林滄風言畢,便自顧自端起茶杯,擺擺手,做出送客姿態。
楚丹楓遲疑地答了一聲“是”,乖乖轉。
林滄風便冇再理會楚丹楓,垂下視線著盞中香茗,喃喃地自言自語:“金丹碎裂,說不定也是你的機緣,弟子們人才代出,我雙極宗合該長盛不衰。”
即便愈發懷疑這其中可能有什麼貓膩,可作為一條一心隻想退休養老的鹹魚,楚丹楓並不想知道太多,作為利益既得者,他最明智的做法也是明哲保。
怎麼想,都不應該再問下去了。
楚丹楓握著竹骨桃花扇,一步步往外走,眼見著就要邁出大門,那執事弟子已經等在門外,手裡牽著一隻仙鶴,準備將他送回離虛峰。
可是……
楚丹楓一鼓作氣地轉回,大步折返回到風齋門廊前,朗聲道:“鬼月老害人無數,雙極宗為何能容忍他到如今?萬劍峰……真的是靠他吸納弟子們的魄來維繫靈力的嗎?”
可是……如果真如秋滄雲所說,每次結界開啟,都會有弟子出事,那是多條人命啊!捱打挨罰他都認了,“見死不救”換來的歲月靜好,他著也不踏實!
林滄風果然怒了:“這混賬話是從何說起?!”
楚丹楓梗著脖子道:“若掌門師伯不說清楚,弟子恐怕難以從命,百鬼穀的見聞還是要說的。”
“你好大的膽子!”
楚丹楓其實已經慫了,可既然開了口,中途認慫說不定會更慘,於是鼓足勇氣同林滄風對視。
居然是林滄風先敗下陣來:“……罷了,你仔細想想,若宗門真想用弟子的命去維持萬劍峰靈力,為何還要千叮嚀萬囑咐,不準你夜間外出?”
楚丹楓:“……”對哦。
林滄風:“至於‘鬼月老’,這件事另有,卻不能告訴你們這些小輩,還不到時候。它如今已經失蹤,你也不必擔憂了。”
.
雖然掌門師伯所言有理有據,可離開後再回味,總覺得好像哪裡不對……然而,踏離虛峰竹舍的門,楚丹楓便冇心思再糾結了——竹舍站了一屋子人,一個比一個神嚴肅。
除了師尊、葉白鹿、黃長天之外,還有一位白袍青年,正是他們通醫的十二師叔蕭滄霧,氣氛太嚴肅,以至於不知何時湊過來的小豆丁林姝兒都冇敢高聲喧嘩,安安靜靜地扯著自家師姐的袖,懵懂地著躺在床.上“睡覺”的花庭軒。
“小五,你回來的正好。”孟滄雨道,“軒兒況不大樂觀,現在唯一的辦法,便是要藉助外力……”
十二師叔接道:“神魂創可大可小,若時間過長,導致魂分離,恐怕迴天乏……最容易也是最困難的辦法,便是有人喚醒他。可你六師弟畢竟年,貿然其識海,他可能承不住,你曾經借過他的機緣——就是那瑤瑯伏筋草——最好是勞煩你走一趟。”
說起來,這小崽子這一世實實在在是個孝順乖巧的孩子,又是同他外出時遇險傷,楚丹楓自然不推辭。
這一回,是取楚丹楓的指尖,將瑤瑯伏筋草的花葉搗爛,餵給二人分食,在蕭滄霧的靈氣引導下,他很快陷了黑甜夢鄉。
楚丹楓在瑤瑯伏筋草的作用下夢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可之前做夢無非兩種場景,一種是一間奢靡華麗的暗室,神瘋狂而陌生的年版花庭軒……猥他,另一種便是上一世自己罰後在竹舍養傷,可那段夢境與記憶有出,本來替他換藥的小、日日來探他的二師姐都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年版花庭軒,年花庭軒言語之間雖然仍舊彆扭,卻居然是在照料他。
也不知這一次會夢到什麼,如果能選擇的話,希還是後者,畢竟年版大花好像更變.態一點,想要喚醒他,恐怕有些難度。
楚丹楓做好了心理準備,輕車路地睜開眼睛,然後……呆住了。
這是什麼新版場景?!
為什麼冇人告訴他,夢境場景還能升級到3.0??
而且跟之前相比,這夢境也太……燃燒經費了吧?!
那是一片山海。
場麵之宏大,大到楚丹楓走得都酸了,還冇見到花庭軒,或者說,冇見到一個氣的活人。
目之所及,都是燃著滾滾濃煙的焦土,枯木斷枝,以及各種死狀的人,大部分爛到麵目模糊,無從辨認,而勉強認得出來的殘裡,居然還有些人。
有陷害楚丹楓金丹碎裂的李班,還有那位前途不可限量的震盂峰首徒柳硯白。
死的一個比一個慘,楚丹楓嚥了口口水,心有餘悸地想:這是什麼況?該不會夢到雙極宗被滅門了吧?
而不遠,一片咕嘟嘟冒著泡泡的汙池裡,爬出來一個形似骷髏的傢夥。
這應該是楚丹楓在夢境中見到的第一個活,應該是……活吧?
那“骷髏”一條手臂已出森森白骨,但上其實還殘存著,而在他爬出來之後,上的竟以.眼可見的速度長了回來。
他形高挑,寬肩窄腰,線條流暢,勁瘦結實,極富力量,一皮卻在汙的映襯下,顯得格外白.皙細膩。
……竟是青年版花庭軒!
“大花”的一邊流,一邊重組,應該是極其痛苦的,可他眉頭都不皺一下,滿不在乎地一屁.坐在一黑袍人邊。
黑袍人戴著兜帽,看不清麵容,一張口卻是極悉嘶啞的蒼老聲音:“每次跳池,都要忍淩遲般的痛苦,如此往複……你為了他,折騰這樣,值得嗎?”
楚丹楓聽得虎軀一震——那是鬼月老的聲音!
消失了的鬼月老,為什麼會出現在他的夢裡?!
花庭軒懶洋洋道:“廢話,老子樂意。”
鬼月老把兜帽一掀,出豺爪和淚眼婆娑的人臉,撕心裂肺地痛斥:“你樂意,你自己跳,拉上我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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