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花前月下, 是好的一切。

但婚姻不是。在現實面前，是最快的消耗品。

“生完我弟弟以後，我媽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於一個抑鬱的狀態, 後來沒過多久他們就離婚了。辦手續的時候, 我爸想要走我, 還說已經打算留校帶學生, 以後會減在外的時間。我記得我媽當時很平靜, 就說了一句話，——‘我和你吵了這麼多架，就是希你多陪陪我和孩子, 爲什麼等離婚了，這個條件就變得這麼容易實現。’”

姜迎不知道說什麼安雲峴, 只能握住他的手, 用指腹挲著他的手背。

“我不怪我爸, 他有他的夢想和抱負。他去過很多地方，每次都會帶回來各種紀念品, 給我和弟弟講一路上的見聞。但他確實不是個合格的父親，從小到大沒去過一次我的家長會，連我在哪個班也不知道。”

雲峴夾了一個生煎包到姜迎的盤子裡，對姜迎說：“你應該和我爸投契的，你們都喜歡滿世界地跑。”

姜迎嚼著脆的麪皮, 說道：“一直待在自己的圈子裡多悶呀, 何況這個世界上有這麼多有趣的地方。”

雲峴點了點頭表示認可：“嗯, 沒錯。”

姜迎問他：“那你媽媽呢, 現在怎麼樣？”

“好的, 還在學校教書。”

姜迎有些擔心：“那是很嚴格的那種老師嗎？我高中語文老師就特別兇，我到現在還記得教訓人的樣子呢。”

雲峴挑了挑眉：“反正據我所知, 的學生都怕的。”

姜迎啊了一聲，裡唸叨著“那完了完了。”

雲峴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擡起手點了點的腦門：“現在就擔心上婆媳關係了？”

姜迎捂著額頭否認：“哪有！”

雲峴想要消除的顧慮：“這你還真不用擔心，要是知道我談了估計得把你供起來。”

姜迎鼓了鼓腮幫子，只當他說玩笑話。

不過想一想，和雲峴纔剛開始談，見家長還是很久遠的事，現在擔心確實沒必要。

短暫的憂慮很快結束，姜迎舀了一口紅豆粥，甜味蔓延在舌尖，——還是當下比較重要。

—

李至誠發話終於可以下班的時候，姜迎覺得一瞬間好像回到了十七歲，清晨第一節數學課漫長而枯燥，掐著表一分一秒地數還有多久下課。

鈴聲響起的那一刻，整個世界都明亮了起來。

“都回去洗漱洗漱，好好睡個覺，辛苦了啊各位。”李至誠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懶洋洋地問員工們，“等咱到申城了請你們吃好的。”

爲了配合夏日年中大促和六月的漫展活，這次一共更新了兩章主線容，時間任務重，再加上據玩家反饋需要修改調整的地方也很多。等這天一切都敲定好，整個辦公室的人已經是被榨乾得一滴都不剩。

周晴晴撐不住，直接趴在桌上睡著了，姜迎給蓋了條毯子，收拾了東西準備下班。

現在不過早上十點，通宵一夜之後反倒過了困點，雖然疲勞無法緩解，但的意志還算是清醒。

姜迎走到雲邊的時候，蘇丞正蹲在門口菸。

“怎麼在這兒？”姜迎問他。

“姐，你怎麼來了？”蘇丞看見，立馬起，取下叼在邊的煙，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姜迎朝店裡了：“我剛忙完，想來你們店裡找點吃的。”

蘇丞腦袋：“哦，這樣啊。”

姜迎看他直愣愣擋在門口的樣子，覺得好笑：“怎麼了啊？還不讓我進去了？”

“欸，不是，那個，姐......”蘇丞不知道怎麼解釋，只能薅著自己的發茬乾著急。

姜迎看他這幅奇怪的樣子，起了疑心，收走笑意，直接問他：“雲峴呢？”

蘇丞回答：“在裡面呢，在打......”

他的話說到一半，屋裡就傳來一聲帶著怒意的斥問。

“你把我當過人嗎？把我當過一個人對待嗎？你知不知道從小到大你對著我和雲岍說要是沒生你倆就好了，我們倆是什麼嗎？”

“這二十年裡，你不開心，你不幸福，我就高興過嗎？”

“你說的沒錯，生我是你做過最錯誤的決定，我也這麼覺得。”

“我比你，比你和你前夫，都更希沒有我這個人的存在。”

隔著一扇門和大廳，其實屋裡的人到底說了些什麼，姜迎聽得並不完整。

但僅憑捕捉到的那幾個字，像是被雷劈了一遭，懵在原地不知該進還是退。

那個此時此刻正發的、像困發出絕嘶吼的人，是二十多年裡遇見過的最溫的存在。

而從來不敢想象，雲峴會說出“我希自己不要存在”這樣的話。

蘇丞把姜迎拉了出去，關上大門，放輕聲音說道：“老闆剛剛接了個電話，好像是他家裡打來的，估計是出了什麼事，沒說兩句就吵起來了，不過他每次接完家裡的電話心都不是很好。”

姜迎當即決定：“我去看看他。”

“欸，姐。”蘇丞攔住，“你還是先別進去了，他正煩心呢，讓他自己待一會兒吧。”

姜迎張了張卻說不出話，重重嘆了一聲氣，抱著手臂靠在門邊，朝蘇丞攤開手掌：“煙，給我一。”

蘇丞怔了怔，從口袋裡出煙和打火機遞過去。

姜迎叼著煙剛要點火，想起之前在雲峴面前說過自己要戒菸，又啪一下蓋上打火機蓋子，煩躁地了一把頭髮：“算了。”

沒多久雲峴出來了，在屋裡喊蘇丞：“蘇丞，我這兩天回北京一趟，有事給我電話。”

蘇丞趕忙應下：“欸，好。”

雲峴匆匆走到門口，這纔看見一直站在那兒的姜迎，一瞬的意外過去後，他緩了緩不悅的神，角勉強出一笑意，問：“你怎麼來了？”

姜迎沒回答他的問題，直接問：“你要回北京嗎，出什麼事了？”

蘇丞自覺地回到店裡，留下他倆單獨說話。

這事不好解釋，雲峴只說：“家裡出了點事，之後再跟你說，我現在得趕去機場，等我回來。”

“雲峴。”姜迎拉住他的手臂，不假思索道：“我和你一起去。”

見他一時沒反應，姜迎牽住他的手，又緩和語氣說：“我不是想摻和你家裡的事，我就是想陪著你，或許也能有我幫的上忙的地方。我和你一起去吧，好不好？”

姜迎的面容和向自己的眼神似乎有魔法，那些籠罩在周的鬱一下子稀薄了，雲峴擡手了的臉頰，心底發酸，他點頭同意：“好。”

一路到機場共四十分鐘，姜迎開的車，雲峴一直在和不同人通話，第一句話問的總是“雲岍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把通訊錄裡能找的人都找了個遍，雲峴終於放下手機，疲憊地靠在椅背上。

姜迎看他一眼，問：“是弟弟離家出走了？”

雲峴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最近學習狀態不太好，和我媽吵了兩句，今天老師打電話來說沒去上課，不知道這小子跑去哪了。”

姜迎安他：“他都這麼大了，知道分寸，或許就是累了想要休息一會兒。”

雲峴著太：“我明白。”

看他心不好，姜迎也就沒有多說些什麼。他們倉促地買了最近的航班，等到落地的時候已經下午兩點多。

調查了小區門口的監控，雲岍早上是往學校的反方向走的，但去了哪裡查起來就很困難。

今早夏芝連著兩節公開課，一直沒空看手機，雲岍的班主任陶老師以爲是他生病了纔沒來學校，畢竟是從來績優良的好學生，怎麼也不會想到他是逃學了。

夏芝知道小兒子沒上課的第一反應是打電話給那個同樣不省心的大兒子。

在看來，雲岍突然的叛逆有一半是和雲峴學的，而云峴莫名而來的反骨就是傳了雲程帆。承不了就逃避現實，懦弱又可恥，父子三人一個樣。

母子倆說了兩句便吵起來，一直到現在坐在派出所裡，也是一人一邊，誰也不搭理誰，漠然地好像陌生人。

姜迎站在雲峴旁邊，初次見家長本就張，如今氣氛尷尬，更加不自在。

民警一聽不見的是個高三男孩，心也算放下一半，問他們道：“這小孩平時去哪啊？不想上課多半是去網吧了吧。”

夏芝搖搖頭：“他不可能去網吧的，份證也在家裡，又沒手機，能去哪兒呢這孩子。”

雲峴冷靜地和警察代況：“他平時就呆在家和學校。我聯繫了認識的親戚朋友，都說沒看見他，他一個人能去的地方很，上的現金也不過幾百塊，能查一查周邊的監控嗎？”

民警一邊吸著煙，一邊做記錄：“查起來也是費時間的，說不定他等會就自己回來了。”

姜迎扯了扯雲峴的袖子，小聲問：“他有沒有什麼好？比如喜歡天文，很可能就會去博館，或者喜歡打籃球？”

雲峴低著頭沒說話。

姜迎以爲他沒有聽明白，繼續說：“心不好的時候很可能就會去做喜歡的事，也許他只是想找個地方發泄發泄。”

“姜迎。”雲峴終於擡起頭，打在他的側臉和肩膀上，清晰地勾勒出他眼下睡眠不足的烏青和眉梢的疲態，“雲岍他，好像沒有好。”

或者說，不能有。

任何與學習無關的事都是浪費時間，喜歡什麼，都會被一句“等高考完了再說，你現在的主要任務是學習”封殺。久而久之，那些好、興趣，本來能帶來愉悅的事就會失去它們原本的效力。

在長久的沉默裡，線轉移，雲峴整個子都置於影下，他終於想起弟弟曾經是喜歡飛行的。

是什麼時候雲岍不再和他說起航天，說起空間探測，說起那些在他眼裡遙遠而充滿無限魅力的名詞呢？

好像是在一次週末，夏芝帶著兄弟倆去書店，雲岍很開心地拿了一本《浩瀚宇宙》。

那本書很厚，涉及到的知識對於一個七八歲的孩子來說專業而晦，但僅僅是圖片就讓雲岍看的興致盎然，他並不知道一艘載人航天背後需要付出什麼，他只是無法抵擋來自宇宙深的吸引力。

但那本不釋手的書雲岍還是沒能帶回家，無論他如何堅持，如何描述那本書有多麼有趣，最後都被夏芝一句“考試考的到上面的東西嗎？”堵在原地無話反駁。

那天雲岍沒有鬧，乖乖地把書放回了架子上。夏芝滿意地著他的腦袋，笑著說：“晚上帶你和哥哥去吃披薩好不好？”

至於弟弟後來有沒有高興起來雲峴不記得了。

或許很快就忘記這回事了吧，畢竟是小孩子。

“是不是可憐的。”雲峴啞著嗓子問姜迎，“連喜歡的東西都沒有。”

他似乎是在說雲岍，又好像是在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