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塞的夜風如刀，劃在臉頰上。

“不論在何，總是能遇見你，此事，你欠孤一個解釋。”太子面淡淡的，仿佛并不見生氣，只是在如此境中，平添了蕭索之意。

寧春一旁眉眼高低，已經大約看出了門道。

想來這子有些來頭。

陳婠此事，騎虎難下，進退兩難。

抬眼略過太子的臉，像是凝神觀察，心下卻已做出了抉擇。

謊言在他面前一語就被拆穿，以對太子的了解，唯有屬實代，許還有一條生路。

就在思量的當口，只聽他道，“孤給你片刻的時辰思考如何回答，”封禛攏了攏大氅的系帶，轉頭對寧春，“夜已深，就地扎營，明早再和定遠將軍匯合。”

只見數列青銅鑄造的馬車有序地排開，車上機關重重，有如銅墻鐵壁。

不消片刻，一座堅固的帳子便搭了起來，武衛扎于帳前，環繞把守。

太子走在前面，低頭帳，寧春欠道，“姑娘請吧。”

陳婠瞧了瞧他的模樣，倒無甚變化，寧春是封禛邊的紅人，就連自己初宮時，也沒討好他。

但寧春一直都對自己頗有微詞，或者說整個后宮對這個皇后都是不服氣的。

收住思緒，只見封禛雙臂隨意搭在膝頭，坐在氈毯上看過來。

此刻形容狼狽，不合的外衫套在上，襯得唯有一張煞白的臉兒，楚楚可憐。

“殿下要聽假話還是真言？”

封禛眉峰微揚，“如此，孤便先聽聽假話。”

陳婠輕咳一聲，嗓子被風沙吹得發啞，“臣從未見過您的玉佩，因為思念兄長隨追隨來到邊關。”

封禛輕笑一聲，意味不明，卻擺擺手，教寧春端來一杯熱茶，“假話不好聽，孤不喜歡。”

陳婠這才走近了，屈膝跪在氈毯上，與他平視，“因為當初殿下的無，不許家書往來，臣有鄰姐病重，死前只求見家兄一面，才可安息，不得已便出此下策。”

封禛將茶杯推到面前，“孤的玉佩是你撿到的，你一早便知孤真實份，卻偽裝的滴水不。數次鋒，可見你小小年紀，卻心計深重。”

陳婠張了張口，又將話咽了回去，只低著頭，默聲不語。

“孤生平最討厭玩弄心計之人，尤其是子。”封禛的臉顯然并非玩笑，寧春在旁瞧著，那種神雖責罵，但卻不見怒意。

太子素來清冷沉靜，休養極好，鮮有雷霆震怒的時候，但寧春卻見過一回，也是唯一見過太子發脾氣的人。

那是在去年元日，當今皇后娘娘，將自家外甥若禾郡主賜婚于太子。

他在群臣面前欣然接，可夜深時，東宮書房中，卻砸碎了一地墨硯臺。

寧春知道，這般政治聯姻，對任何一個儲君，都是極大的牽制。

太子妃，便是未來的皇后。

大婚當日，太子仍是以一副淡喜之示人，風風地將太子妃娶回東宮。

寧春再抬頭，只聽那子道，“但太子殿下應聞，江山易改，稟難移。臣慣于心計，已然病膏肓，此次落在您手中，愿聽憑發落。”

寧春大駭，當即上前道，“小小子，竟敢在殿下面前口無遮攔，還不快服罪！”

封禛不言語，仍是婆娑著那枚玉佩，陳婠卻笑了笑，“臣有罪，卻無錯。”

寧春氣結，他在宮中數十年，哪里見過敢在天子面前如此說話之人？哪個人伺候太子不是小心翼翼，極盡討好？

“你這子，如此頑固不化！”他想了半晌，竟然一時找不出詞語來形容。

“退下。”封禛不輕不重地開了口。

陳婠如蒙大赦，連忙轉往外走。

“孤是讓寧春退下。”封禛乜斜了眸子，“此番來得匆忙，并未帶婢，你就留在孤帳中伺候罷。”

寧春而過，曖昧地覷了一眼，“姑娘福氣，好生伺候著。”

多年，寧春頭一回見太子要留人過夜。

再看看眼前人，的確是白清麗，越看越有味道。原來太子殿下喜歡的是此種溫婉倔強的人，難怪對太子妃那般明艷順從的毫無興致。

寧春存了個心思，待回頭皇后娘娘再敲打自個的時候，可以些許。

“你應該識得文墨，將孤的書籍冊子整理好。”封禛手邊的確是隨攜帶的厚厚一摞書籍。

“恕臣不能從命，”陳婠停步不前，“夜深至此，若不回營，兄長必會擔憂。況且深夜獨，并不合禮制。”

“這是你應得的罰，”封禛指了指旁的團，“再不濟，你想要個甚麼名分都可以，孤的重華宮還養的起你。”

一聽重華宮幾個字，陳婠只覺渾都聚到一，頭皮陣陣發。

只好慢吞吞走過去，一門心思地擺弄各類書籍，大多是兵書地圖此類。

帳中安靜，一鼎雀足燈繚繞著，似有淡淡幽香從上傳來，封禛側頭，只見一張臉低垂著，毫不敢面對自己。

廊十分和，不知是驚嚇或是張，臉容更白了幾分。

陳婠知道封禛在審視自己，卻猜不出他是何用意，因為如今的事態，已經超出所預見的范圍。

不知過了多久，終于整理完畢，下意識地去抓最后一本散落在書案邊緣的書，剛到，另一雙手也恰好覆了上來。

陳婠被那溫暖干燥的手心燙了一下，抬頭，才發現兩人已經的很近。

“這本孤要翻閱，不必收起。”封禛不著痕跡地收回手，又道，“邊塞不比京都溫潤，夜十分寒冷。”

陳婠點點頭，“多謝殿下提醒，這便回去添。”

“可知孤為何不治你的罪？”封禛突然轉過，手便去解頸間的系帶。

陳婠往后一退，便撞在墻壁上，握著領口，渾繃著不撒手。

但封禛只是微微用力，便不算困難地將外衫解了下來，作溫和卻利落，“因為孤還是有幾分佩服你的膽識，一介流，只遠赴邊塞，可見勇氣非凡。”

陳婠只剩布衫，就在準備反抗時，封禛卻手解下自己的大氅，將團團裹住。

自然不敢生，封禛卻道，“孤奉父皇之命，在此地停頓七日，屆時你隨孤一同返京，亦可保安然無恙。”

“謝殿下意，但臣乃瞞于家中，必要即刻返程。”

封禛不以為意，淡淡地點點頭，“無妨，孤會給陳侍郎一個待，到時候他非但不會氣惱，便該歡喜也說不定。”

陳婠怎會聽不出他話中之意？

上一世在瑞王宴上，兩人私會繾綣時，他亦是說過必不會教父親失的承諾…

陳婠猛地站起來，順手解開大氅放下，“恕臣不能聽命。”

封禛只是問，“你拒絕，是因為定遠將軍。”

陳婠下意識地搖頭，卻靈一閃，眉眼似水，有些怯生生地，仿佛被說中了心事一般。

“你來此地，也是為了見他？”

陳婠點點頭，“秦將軍于我有恩。”

封禛站起來，“依你所言，孤對你亦有救命之恩，為何不報？”

話音剛落，陳婠還沒來及開口，但聽帳外有人聲吵鬧之音傳來。

不一會，寧春便進來道，“回殿下，外面有子擅闖，說要尋陳姑娘，奴才怕生事端，特意來請示殿下。”

陳婠想著也許會是安平，便隨寧春出去，但一眼卻瞧見了被衛兵阻攔在外的芊芊。

“陳姑娘，將軍一直在找你。”芊芊聲音冷靜，臉也是冷的。

陳婠回，“殿下告辭了。”

才邁出步子，卻被他攥住了手腕，“若孤不許呢？”

芊芊卻掙了桎梏，走至近前，“我可以替陳姑娘做事。”

封禛打量了一眼，但見眉眼分明，有種不同于京城子的桀驁和冷淡，“哦？你什麼都愿意做是麼？”

芊芊不假思索，“是的，陳姑娘救過我命，我該替還債。”

封禛又轉頭看向陳婠，有詢問之意。

陳婠看進芊芊的眼睛，莞爾一笑，欠道，“那便有勞芊芊姑娘了。”

寧春看太子的臉倒是無甚，又打量了眼前兩位容各不相同的人，一時百轉千回，也不敢擅自出主意。

陳婠頓覺手腕上一松，封禛將放開，凝眸對上芊芊的面容，“你甚麼名字？”

芊芊接過陳婠遞給的大氅，答的干脆，“回殿下，民芊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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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營后，秦將軍已然得知太子駕臨的消息，但陳婠卻沒有任何解釋，他便不多問。

只是原本計劃兩日后就啟程的回京安排，被改在四日后，因由是大哥要像太子殿下細致回稟工程進展的一切況。

陳婠想了想，權且忍下一時，若封禛萬一發怒，只怕便回不了滄州。

唯一慶幸之事，是太子從那夜后在沒召見過自己。

安平倒是時常在旁嘟囔，說些甚麼攀龍附、諂討好之類的話語。

后來，陳婠才知道，芊芊已然明目張膽地出太子帳，毫不避忌。

營中士兵都默認了芊芊侍奉太子之事。

安平打外頭浣進來，不滿地道，“人家飛上高枝，服也不洗就罷了。寧春公公卻端來的裳教奴婢去洗，奴婢為何要伺候？算個甚麼名分，不過是太子用來發泄的人罷了。”

待安平炮仗似的牢完畢，陳婠才笑道，“在外多一事不如一事，而且畢竟也替我解圍。我們之間兩不相欠。至于名分麼，遲早會有的，東宮里也不缺一人。”

說此話時，陳婠沒由來就想到那晚封禛略帶調侃的語氣，問想要甚麼位分，想來這話也對芊芊說了。

“小姐為何就那麼害怕太子呢？秦將軍在，寧春也不敢拿你如何…反正軍營中也都知道小姐日后要…”話一出口，安平連忙捂住，走到一旁疊服。

陳婠聽出話里有話，便追問，“我日后要如何？”

安平索將服放好，鄭重地道，“秦將軍對營中已然下令，待小姐如視將軍夫人。還說您已是他將要聘娶的未婚妻，大公子也是默許的！”

陳婠覺得耳旁嗡嗡的，一時迷，秦桓峰對自己素來禮遇，即便能察覺出好，卻無越禮之事。

正想著，卻不覺兩頰發紅，手兒發。

“安平，秦將軍在何，帶我去見他！”

一路上陳婠魂不守舍，就想著如何拒絕他，可不巧路過太子營帳時，正好撞見芊芊從里面出來。

只見仍是一副目無旁人的冷峻神，只是上的衫都換做質地更好的綢緞，發髻也盤的整齊了不。

“陳姑娘留步。”擋住陳婠的路，陳婠退避一步，“聽聞陳姑娘要回滄州，不如日后隨太子一道，豈不兩全？”

陳婠保持著疏離的笑意，搖搖頭，“不敢叨擾太子，我已有安排。”

徑直走去，忽而又回頭，“芊芊姑娘，多謝你數次解圍之恩，以后咱們互不相欠，就此別過。”

芊芊嗯了一聲，仿佛在審視，直到陳婠一行人在西邊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