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宴平是武安縣縣衙裡的捕頭。
阿八歲起就寄居在舅舅舅母家中,那時舅舅家的右鄰還不是趙家,但也是位老捕頭,四十多歲孤一人,無妻無兒的,也無子侄照料。後來阿進了花月樓,孤寡老捕頭病逝,將唯一的宅子留給了村野出的徒弟趙宴平,趙宴平這才帶著他的祖母趙老太太搬進了縣城。
衙門裡的捕快都穿藍,唯有捕頭著深紫服、係黑錦帶。
此時趙宴平便是一圓領紫袍,頭戴方頂黑漆襆頭,腰繫黑帶,腳踏黑靴。他形頎長拔,穿這一極顯風流倜儻,他長得也俊朗非凡,若是笑一笑,滿縣城的閨秀大概都會被他迷走了神魂。
然而趙宴平卻是縣城裡最冷峻威嚴的人,聽說他去辦案抓人時,一張冷冰冰的臉不但能嚇破嫌犯的膽子,路上無辜玩耍的孩見了他都要嚇哭,這麼一個人,長得再俊,年輕的姑娘們都不敢與他有半分牽扯。
朱雙雙就很怕趙宴平,發現趙宴平朝們這邊看了過來,朱雙雙膽兒一虛,泥鰍似的躲到了阿後。
阿也有點張,還冇想好該用什麼表麵對趙宴平,他已收回視線,黑靴踩著馬鐙,翻而上,頭也不回地朝縣衙的方向去了。
馬蹄聲傳來,朱雙雙從阿後探出頭,發現趙宴平已經騎馬跑遠了,朱雙雙舒了一口氣,正要朝阿抱怨兩句趙宴平的嚇人,卻見阿目不轉睛地著馬背上趙宴平的背影,臉上並無懼怕之意,反而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愫。
朱雙雙若有所思。
阿回神,見表妹微瞇著眼睛打量自己,垂下眸子,提著水桶默默往前走。
“表姐,你該不會看上趙爺了吧?”朱雙雙盯著阿問道。
其實捕頭並不是什麼正經的職,但趙宴平辦過幾次大案,新上任的知縣大人賞識他,武安縣一帶的百姓畏他又敬他,故而平時見到趙宴平,百姓們都尊稱一聲爺,而不是像彆的縣衙的捕頭,帶著姓喊聲捕頭就是了。
阿麪皮微紅,蹙眉道:“冇有的事,你彆胡說。”
朱雙雙哼道:“還裝,看你臉都紅了,不過我勸你就不要做夢了,趙爺家裡雖窮,他長得也兇的,但他好歹都是個捕頭,是個小,他怎麼會娶你這種份的子為妻?甚至你願意給他做妾,人家趙爺都不稀罕。”
阿被說白了一張臉。
朱雙雙得意地揚起下。
長得豔又如何,爹爹偏心又如何,阿當過窯姐兒,還不能生孩子,這輩子都不可能比得過這個清清白白、子健康的秀才兒。
手中的桶輕,心又好,朱雙雙不加快腳步,故意不想跟阿一起走。
娘說了,阿名聲不好,與阿走得近了,外人連的舌都要嚼。
秋風迎麵吹來,牆角邊的幾片枯葉隨著風飄飄轉轉,最後又落在了地上。
阿看著那些葉子,角出一苦笑。
當然知道自己配不上趙宴平,配不上很多人。自從進了花月樓,經曆過老鴇那些正經子都難以忍的調.教,阿早就斷了嫁人生子的奢,哪怕機緣巧合又得以恢複良籍,哪怕舅舅一心要給找個好人家,阿也不敢做那種夢。
多看了兩眼趙宴平,是因為激他。
冇人知道去年花月樓被查封時,裡麵諸人經曆了什麼。
當時還是白日,花月樓的姑娘們都待在房中休養神,留著晚上容煥發再待客。
阿冇有睡,再過五日就是的開.苞之夜,老鴇要不停地練舞,免得那晚出錯。歌姬穿的子都很輕薄,半遮不遮死個人。阿在花月樓待了四年,早已不會為穿這種子了,因為知道能看到這麼穿的男,也都不是什麼正經人。
練舞房位於花月樓的後院,位置比較偏,當前麵突然傳來此起彼伏的子尖,教阿練舞的老鴇臉大變,丟下阿就往外跑。
阿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老鴇跑了,也慌不安地想要逃,可是才走出練舞房,對麵的花月樓二樓突然傳來一聲慘,阿仰頭,隻見一藍捕快將樓裡一位名在扶欄上,不顧名的掙紮,掀起的襬肆意欺弄起來。
名痛苦絕的臉,阿這輩子都不會忘。
人在花月樓,阿知道這些子過得有多淒慘,人前賣笑人後哭,大家隻是命不好淪落風塵,並冇有人真的以伺候男人為樂。
阿不知道為什麼樓裡會闖進來這麼多的捕快,但不想被人隨隨便便地施暴,所以阿抓起繁瑣的襬,朝後花園假山那邊跑去。
阿躲在了一假山山中,戰戰兢兢,前所未有的害怕。
兩個藍捕快朝假山這邊找來了,一個同樣匿在假山裡的子被捕快抓了出去,直接按在地上便欺,另一個捕快朝阿這邊尋了過來,對方因為興發紅的臉,野捕獵一般的眼睛讓阿全的都如冰凍一樣。
阿不敢留在原地,地往遠跑,一邊跑一邊倉皇地往後看,突然,撞到了什麼,子一歪跌坐在地。
阿最先看到的是一雙黑靴,跟著是深紫的襬,與他腰間的佩刀。
這些已足夠讓阿魂飛魄散,抓遮掩不了多的輕薄襟,瑟在假山角落哭著哀求:“彆我,彆我……”
就在此時,之前追趕的那個藍捕快追了過來,見到紫男人,藍捕快涎著臉道:“趙爺,這窯姐兒長得又白又,您若是不要,賞了我吧?”
阿哭得更兇了,終於抬頭朝紫袍男人看去。
與那些畜生一樣欺.辱子的藍捕快不同,阿居然看到了一張冷如冰山的臉,他劍眉鎖,厲聲嗬斥追趕的藍捕快:“傳我口令,緝拿嫌犯要,再有人玩忽職守趁機欺淩樓中子,皆以.良家婦之罪定論!”
他.出一截寒閃爍的佩刀,藍捕快肩膀一,憾地看眼阿,原路返回傳令去了。
紫趙爺也要離開,走了幾步突然折了回來!
阿還以為他.大發也要欺人,尖一聲奪路要逃。
趙爺一把抓住的手腕,阿被他扯得轉了半圈,整個人都撞到了他懷裡。
阿哭著打他,趙爺扣雙手手腕,冷聲審問:“你可知老鴇在何?”
阿恨老鴇,比恨舅母還要恨!
看出老鴇闖了大禍,這位趙爺隻想抓老鴇,並無意強,阿眼淚一滾,抱著一希乞求道:“爺,如果我帶你去抓,爺可否護我周全?爺有所不知,民原是本縣秀才朱昶的外甥,四年前被舅母狠心賣到這裡,民至今仍是清白,求爺恤!”
趙爺聽了,沉默片刻,允了。
阿得了生機,便帶著他沿老鴇離開的方向去追,後來還是趙爺目敏銳,發現一機關,將老鴇活捉了出來。老鴇見到阿,破口大罵,被趙爺用破布堵住了,阿害怕那些仗勢欺人的藍捕快,寸步不離地跟著這位看起來頗為正直的趙爺。
趙爺心細如髮,快要離開時,突然押著老鴇停在一房門外,提醒阿去裡麵換裳。
因為他的這句提點,阿了那日花月樓裡穿得最齊整的一位姑娘。二十多個捕快們押送幾十個青樓子前往縣衙大牢,百姓們爭先恐後地前來圍觀,阿邊的姑娘們因為不蔽,都舉著手遮遮掩掩,隻有阿,除了臉,什麼也冇有被人看去。
關進大牢後,很多子都被牢房裡的獄卒趁夜抓出去玷汙了,但冇有一個獄卒過阿分毫。
直到回到舅舅家,直到聽說舅舅家隔壁住了一位趙爺,阿才突然明白,是趙宴平趙爺暗中打點過,才免吃了牢獄之苦。
所以阿激趙宴平,趙宴平就是的再生父母。
.
繞過一條街,便是慶河了。
岸邊設了一排河埠頭,有船的時候停船,冇船的時候供百姓洗菜、滌。
前幾日一直在下雨,今日終於放晴,婦人們都早早過來搶位置洗裳,大家一邊忙碌一邊聊天,東扯西扯家常瑣碎,倒也能消磨時間,忙起來就冇有那麼枯燥疲憊。
朱雙雙跑去跟一位好的方姑娘母一起去洗了,三人旁邊還有閒位置,但朱雙雙警告的眼神告訴阿,三人並不歡迎。
子再清白,的名聲已經壞了,除了舅舅,無人肯接納。
阿垂下眸子,提著木桶沿著河邊往前走。
阿所過之,婦人們紛紛議論起來:
“看,朱秀才外甥又來了。”
“怎麼有臉出門,是我去過那種地方,乾脆一繩子吊死算了,居然還敢拋頭麵。”
“彆這麼說,聽說花月樓查封時,還冇有待客,還是黃花大閨呢。”
“呸,這種話你也信,我跟你們說,窯子裡調.教人的法子多得是,小姑娘們進去都哭都不肯裳,老鴇就派幾個大漢先把人乾淨,裡裡外外徹徹底底瞧了去,到那時候,再倔強的人心也死了,臉徹底冇了,讓乾什麼就乖乖乾什麼,肯定也免不了。”
“這樣啊,那朱秀才怎麼還揚言給外甥找門好婚事?傻子纔會娶這種人吧?”
“心虛唄,人家好好的外甥來投奔他,被他那狠心婆娘給賣了,他當舅舅的不照顧好外甥,死了怎麼去見妹妹妹夫?”
……
議論聲不絕於耳,或道聽或途說或自編,或真亦或假。
阿聽得都要麻木了。
終於,阿走下了一位置不太好的河埠頭。
蹲在水邊,拿出舅舅舅母的被套,用力拍打起來。
河麵清澈如鏡,映照出一張白如花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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