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傷心,但心態還是很堅強,覺得固然這個話親耳聽東華說出來有幾分傷人,但其實他也只是說了實。追求東華的這條路,果然不是那麼好走的,自己還須上進一些。豈料,這件事不過一條引線,此後的境況用屋偏逢連夜雨這句詩正可形容。一連串不太想回憶的打擊重重敲醒的夢,樁樁件件都是傷心,雖然一向比同齡的其他小狐貍要勇敢許多,終歸還是年,覺得難過委屈,漸漸就到心意灰了。
這一場較量裡頭,知鶴大獲勝。其實也沒覺得輸給知鶴怎麼了,只是想到論如何也法令東華喜歡的自己,有些可嘆可悲。可知鶴卻不知爲何那樣看不慣,已經打定主意要離開九重天,還不願令好過,挑著要走的那一夜,特地穿了大紅的嫁來刺激,裝作一派溫地著它的頭:“我同義兄在一起九萬年,我出生便是他一手帶大,今日終於要嫁給他,我很開心,你是隻善良的小狐貍,你也替我到開心吧?”卻扯著它的耳朵將它提起來,似笑非笑地譏諷:“怎麼,你不開心麼?原來,你不開心啊。”
記得那一夜的月亮又大又圓,踩在腳底下,就像踩著命運的河流,那條河很深,是圓的,要將淹沒。
陳年舊事如煙雲一閃即過,九凝著雲臺上獻舞方畢的知鶴,覺得短短三百年,故人還是那個故人。
從前了知鶴一些欺凌,但出於對東華的執著,笨拙地將這些欺凌都理解爲老天爺對的試煉,覺得知鶴可能是老天考驗的一個工。離開九重天后,這個事上終於有幾分清醒了,沉重地認識到知鶴其實就是一個單純的死對頭,白白讓欺負了好幾百年。但特地跑回九重天將以往的委屈樁樁件件都還回去,又顯得自己不夠氣量。怎麼樣才能又報了仇又顯得自己有氣量呢,慎重地考慮了很久,沒有考慮出來,於是這個事就此作罷了。但事隔三百多年,今日這個機緣倒是像老天揣的小心思特意安排的,既然這樣,怎麼好意思辜負老天爺的一番意呢。且今次相見這個死對頭還敢這麼挑釁地對一笑,覺得,不給一點好看都對不起笑得這麼好看。
隨侍的小仙娥遞過來一個結實的杯子,知鶴眼中嘲諷的笑意深,凝在眼角,稍稍挑高了,就有幾分得意的意思。
九接過杯子,見著知鶴這加挑釁的一個笑,彎起角亦回了一笑。
旁姑姑白淺打著扇子瞥了雲臺上的知鶴一眼,又瞥了一眼,一派寂靜端嚴中提著清亮的嗓音斥責狀向道:“天君正同臣子們商議正事,你如今爲青丘的君,能面見天威親聆陛下的一些訓示,不靜心凝氣垂耳恭聽,滿面笑容是怎麼回事?”雖然看起來像是訓斥那麼回事兒,但和姑姑搭戲唱雙簧唬那個板正的老爹也不是一年兩年,頃刻意會地一拱手:“侄不敢,侄只是概嘆在我們青丘,倘若有一個仙犯了事被趕出去,非得立下天大的功德才能重列仙冊。近日聽姑父說南荒有些向,侄原本想著,知鶴公主是司雨的神,也是能戰的,還擔憂需派知鶴公主前去南荒立個甚麼功勳才能重返九重天,原來並零級大神/19181/不需罰得那麼重,其實跳個舞就可以了。侄覺得白替知鶴公主擔心了一場,是以開初有一個放鬆的笑,侄又覺得九重天的法度忒開明忒有人味,是以後來又有欽佩的一個笑,但是突然侄想到知鶴公主才藝雙,犯了事固然能得幸赦,但倘若一個什麼才藝的仙者犯了事又該怎麼辦呢,於是再後來還有疑的一個笑。”
在座諸位仙者都聽出來青丘的這位帝姬一番話是在駁天君他老人家的面子,偏偏駁得又很誠懇,很謙虛,很客氣。九客客氣氣地同在座諸仙拱了拱手,繼續謙虛地道:“鄉野地方的見,惹各位仙僚見笑了。”坐下時還遙遙地、誠誠懇懇地朝高座上的天君又拱了拱手。連宋的扇子點了點東華手邊的昊天塔:“說起刻薄話來,倒也頗有兩把刷子,今次這番話說得不輸你了,我父君看來倒要有些頭疼。”東華握著茶盞在手中轉了轉,瞧著遠遠裝模作樣坐得謙恭有禮的白家九:“怎麼會,我比簡潔多了。”
座上的天君著實沒料到會演上這麼一出,但不愧是做天君的人,翻臉比翻這門手藝練得爐火純青,威嚴的天眼往殿一掃,瞬時已將利害得失判得明晰,沉聲道:“青丘的帝姬這個疑提得甚好,九重天的法度一向嚴明,知鶴若要上天,自然是要立一個功績的,”頓了一頓,天眼再次威嚴地掃視整個大殿,補充道:“這一向也是天上律條中寫得明明白白的規矩。”但,約是覺得法度太嚴明瞭,顯不得他是個仁君,停了一會兒,再次補充道:“不過,南荒的異暫且不知形勢,這樁事且容後再議不遲。”
九仍然不嫌累地保持著那副謙恭知禮的儀態,遙向臺上的知鶴春風化雨百川歸海地一笑。知鶴的臉白得似張紙,一雙大大的杏仁眼彷彿下一刻就要跳出火苗來,狠狠瞪著。滿苑寂靜中,一個清冷的聲音卻突然淡淡響起:“由本君代勞了吧。”昊天塔的塔頂在東華指尖停了停,他微微擡眼:“若提上天便要讓上戰場的話。”知鶴猛地擡頭,雪白的臉漸回紅意,自兩頰蔓開,眼中漸生一抹殷切之,像是重活了過來。
天君也愣了愣,不聲掃了眼列宴的仙者,除了東華便是白淺位高,正提聲問一問白淺的意見。已打著扇子十分親切地笑道:“在青丘時便聽聞知鶴公主仙逝的雙親曾對帝君有過育之恩,帝君果然是個重誼的。”算是贊同了。九冷冷瞧了眼東華,再瞧了眼知鶴,臉上倒是一個真心實意的笑,附和姑姑道:“帝君同公主實乃兄友妹恭。”便沒有再出聲的意思,自顧自地垂頭剝著幾顆瓜子,其他的仙者當然沒有哪個有膽子敢駁東華的面子。天君習慣地端了會兒架子,沉聲允了這樁事。
這一列陡生的變故,令一衆的仙者瞧得不已,但多半看個熱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還是沒弄真切,只是有一點收穫:將從前在傳說中聽聞的這些上仙上神都對上了號,例如早晨青雲殿中東華一本正經戲弄的那個,原不是他的義妹知鶴公主,卻是久負盛名的青丘君九殿下。不過,倒也有一兩個明察秋毫的,看出一些門道來,因坐得離主席極遠,地咬著耳朵:“其實這個事,我這麼理解你看對不對啊,就是小姑子和嫂子爭寵的一個事,這個小姑子可能是有一些兄節在裡頭,嫂子也是看不慣這個小姑子,於是……”後來這個明察秋毫的仙者,因爲理解能力特別好還難得的有邏輯,被撥給了譜世人命格本子的司命打下手,很得司命的重,前途十分明。
其實這一趟,白淺是代夫君夜華來赴的這個宴會。
十里桃林的折上神昨日自正天門大駕,這位上神一向護白家兄妹的短,約是私下裡對夜華有個什麼提點訓誡,親點了他的名令他一路作陪。夜華的一些要公務,便只得白淺替他兼著。
白淺嫌麻煩,不大喜歡應酬,眼見著酒過三巡,天君照常例遁了,便也遁了。原打算仗義地帶著九一起遁,見一個人自斟自酌酌得開心,想著原該是個活潑的,日同團子待在慶雲殿也不是個事,該出來多走走纔有些年人的子,便只囑咐了幾句,要當心著。
這個囑咐是白囑咐了,九今夜喝酒豪邁得很,有來敬酒的仙者,皆是一杯飲盡,遇到看得順眼的,偶爾還回個一兩杯。衆仙心中皆是讚歎,有道是酒品顯人品,深以爲這位君格豪邁格局又大,令人欽佩。但這委實是場誤會。實因今夜夜宴上供的皆是花主釀的果酒,此酒口味清淡,後勁卻彪悍,但九哪裡曉得,以爲喝的乃是什麼果,覺得喝個果也這般矯,實在不是青丘某人的風格……除此外還有一點,約覺得今夜心火略有些旺盛,想借這果將它們澆一澆。
但澆著澆著,就有些暈,有些記不清今夕何年,何人何事何地。只模糊覺得誰說了一句什麼類似散席的話,接著一串一串的神仙就過來同打招呼,已經開始犯糊塗,卻還是本能地裝得端莊鎮定,一一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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