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泛著橘的雲彩在天邊翻湧，時間的流逝變得眼可見。

雜誌社采編部亮起了一盞盞直檯燈，所有人都沉浸在此起彼伏的鍵盤聲中，連空氣裡都縈繞著截稿日的迫。

鄭書意今天的稿子寫到收尾，那懵懵的覺才消散，並且接了「昨晚試圖搭訕的男人就是小三的小舅舅而他今天記仇地拒絕了自己的搭訕」這個事實。

還記仇的啊。

鄭書意渾然不知自己角出了一個詭異的弧度，盯著螢幕，雙手飛快地打字，裡念念有詞，看起來文思泉湧，靈四溢。

然而——

「各銀行理財公司預計明年將步新的融資計劃，銀保監會敦促渣男趕去死挫骨揚灰拿去施，小三月經失調滿臉痘痘得了灰指甲一個傳染倆。」

「啥？」坐在旁邊工位的孔楠瞇著眼睛探了上半過來，看了一眼後，問道，「你在寫什麼東西？」

鄭書意靈魂歸位，眨了眨眼睛，掃視了一眼螢幕，淡定地刪除那一行字。

「沒什麼。」

合上電腦，抬頭看著窗外的霞，陷沉思。

寫完今天下午的峰會稿後，鄭書意沒有下班回家，繼續留在辦公室寫針對時宴的採訪提綱。

場失意，職場總要得意，鄭書意勢必要拿出一份驚才艷艷的稿子震撼住唐亦，免得唐亦總覺得失了就像個可憐蟲。

鄭書意這個人，不僅報復心強，自尊心也強。

轉眼到了週五，鄭書意帶上錄音筆和記錄本前往銘豫銀行總部。

與其他辦公樓樓一樣，銘豫總部的一樓接待要求來訪者登記份。

這棟寫字樓朝向好，正正地曬進來，撒在接待臺的三位正裝男的笑臉上，給這冰冷的建築帶來了幾煙火氣息。

保安大哥站在一旁，瞄了一眼鄭書意前掛著的記者證，強裝隨意地說：「你們雜誌社的記者都這麼漂亮嗎？」

鄭書意笑了笑就算是回應這恭維了。

但拿起筆的那一刻，目突然閃了一下。

許雨靈？

登記冊上怎麼會有許雨靈的名字？

雖然這個名字普通，但應該不是同名同姓，畢竟後麵來訪目的那一欄寫的是「採訪」。

說起這個許雨靈，從鄭書意第一天職雜誌社的時候就和磁場不和，這兩年也沒發生過搶資訊源的事。

所以鄭書意在登記冊上看見了許雨靈的名字，並且注意到來訪時間是今天上午十點整時，心裡突然有了不祥的預。

鄭書意立刻朝電梯間跑去。

電梯裡，時間彷彿被拉得很慢，鄭書意雖然筆地站著，雙手卻不自覺地握拳，一顆心更是吊到了嗓子眼兒。

半分鐘後，電梯到，一聲「叮」刺破鄭書意的平靜，一抬頭便見陳盛從眼前的走廊經過。

「陳書！」鄭書意住他的同時，三步並作兩步出電梯，「我是《財經週刊》的記者鄭書意，與總裁辦約好了今天下午三點半的人專訪。」

陳盛微微皺眉，麵疑：「你不是有事嗎？」

鄭書意一聽，剩下那半截心也涼了。

許雨靈果然來截胡了。

果不其然，陳盛接著便說道：「你同事已經採訪結束了。」

鄭書意腦子瞬間也空了一半。

陳盛看了眼腕錶，又補充道：「早上就來了，但是時總正好有空。」

鄭書意：「……」

如果髒話會被消音，現在心裡的「嗶嗶」聲音已經高達擾民的程度了。

可是能怎麼辦？

時宴應下的是《財經週刊》的邀約，纔不會管是哪個記者過來，更不會為們的部計較承擔後果。

而稿子必須要發表，總編最多說一句許雨靈不厚道，不可能為了這點所謂的「道德」而撤下時宴的人專訪。

鄭書意頷首，咬了牙齒，強撐出一個僵的笑容。

「不好意思，是我們部沒有通好。」

其實陳盛這種人哪兒能看不出來其中的彎彎繞繞，但多一事不如一事，順著鄭書意的話點了點頭：「麻煩您跑一趟了。」

「不——」鄭書意的聲音突然頓住，後麵「麻煩」兩個字沒有說出來，愣怔地看著對麵。

距離十米遠的地方。

總裁辦公室大門自朝兩邊開啟，門外工位坐著的六位助理與文紛紛起，抱著一堆檔案正橫穿過道的一位職業裝年輕人也立刻退到了一邊。

線聚焦，男人信步而來，表平靜，無聲無息卻又奪走所有人的注意力。

視線隨意掠過一時，鏡框折出冰涼的點，綴在他廓上，那拒人千裡之外的覺渾然而生。

四周窗明幾淨，卻又安靜得出奇。

鄭書意眨了眨眼睛，確定自己沒眼花，眼前出現的男人就是尋尋覓覓一個星期的「小舅舅」。

但此刻完全沒有那種得來全不費工夫的喜悅，而是覺自己被雷劈了。

在這個地方看見他，幾乎就可以斷定這個人，就是掛在邊叨叨了半個月的時宴。

難怪嶽星洲要跟別人跑，原來人家背後有這樣的背景。

這他孃的可真是太他孃的巧了！

這緣分可真的是太妙不可言了！

——如果鄭書意沒有曾經拒絕他的搭訕又跑去主搭訕他的話。

在鄭書意腦子裡正在電閃雷鳴時，陳盛已經走到時宴邊，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句話。

時宴抬眼看了過來，與鄭書意那有些迷茫有些無措還有些尷尬的視線撞到一起。

鄭書意一凜，表有點僵，反而更無法自然收回目了，就那麼直勾勾地看著時宴。

也隻是對視了那麼一兩秒，不管鄭書意此刻表如何，時宴對眼神裡的各種資訊視若無睹，泰然地收回目，朝著電梯走來。

鄭書意站在原地不，瘋狂腦暴，迅速為自己列出兩條可行方向。

第一，灰溜溜走人，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從此鄭書意這三個字就消失在時宴的世界裡。

第二，小學老師說過，人不能放棄任何機會，要迎難而上。採訪要做，小舅媽也要做。

似乎已經代替大腦提前做出了選擇。

鄭書意迅速彎起笑眼，角帶著淡淡的笑。

有一頭濃順的黑長發，利落的中分，一邊頭髮別在耳後，一邊自然地垂在臉頰旁，極盡地端莊。

但笑起來時，眼裡的彩連一聲嚴肅服飾都不住，像一隻隻蝴蝶撲閃著翅膀爭先恐後地飛出來。

在這肅穆的辦公走道上，整個人似乎都生了起來。

可時宴的視線卻再也沒落在上過，像是前方站的是一尊蠟像一般，徑直與肩而過。

鄭書意：「……」

的笑保持不變，盯著空氣點了點頭給自己鼓氣，然後轉，開口道：「時總，我們約好了今天下午的採訪。」

時宴停下腳步，側頭看過來，眉梢挑了那麼一下。

這一片兒的空氣彷彿停止了流，四周的助理書們一道道探究的視線遞了過來，圍繞在鄭書意和時宴上。

在場的人都知道，今天《財經週刊》的採訪已經結束了。

就連一旁的陳盛都懵了一下。

這位小姐您失憶了？

鄭書意怎麼可能覺不到四周的氣氛，心裡也打著鼓呢，但還是得盡量裝作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看著時宴。

但不博一博，今天就隻能空手而歸。

鄭書意掐了掐手心，揚著笑臉，聲音清亮：「我……期待這次採訪已經很久了，終於等到今天了，您看現在方便嗎？」

話音落下後，走道上安靜得落針可辨。

時宴上眼瞼輕輕一耷，在收回視線的那一剎那，看見了垂在邊，蜷握的雙手。

因為用力，骨節泛出了淡青。

突然，麵前的人蹙起眉頭，雙微翹，盯著他，用小到幾乎隻有他才能聽見的聲音說：「就耽誤您一小會兒，好不好？」

時宴後槽牙突然了一下。

片刻後。

他甚至連眼睛都沒抬一下，不帶緒的聲音卻清清楚楚地傳進所有人耳裡。

「過來。」

四周安靜得詭異。

大家麵麵相覷，震驚卻又不敢多問。

最後反應過來的大概隻有鄭書意。

直到時宴邁步離開，才猛然回神。

——您看方便嗎？

——過來。

按照鄭書意的理解，那就是：我方便！我可太方便了！

這是什麼活菩薩在世啊！

驚喜地轉，活菩薩已經走到電梯口，於是立刻跟了上去。

-

電梯正勻速下降。

空間由寬敞的辦公區變了相對狹小的電梯，四四方方一塊兒，非常容易讓人聚會神。

所以鄭書意這會兒冷靜下來了，往按鍵一看，亮燈的是負二層地下停車場。

鄭書意不知道為什麼要去停車場，於是瞄了一眼時宴的背影，又看了眼旁邊眼觀鼻鼻觀心的陳盛，小心翼翼地對著活菩薩的後腦勺說：「時總，請問我們現在是要去——」

突然，有手機鈴聲響起。

鄭書意很清晰地分辨出這是時宴的電話，所以識趣地閉了。

但時宴慢條斯理地拿出手機，看了一眼，然後掛掉。

不多時，陳盛的手機又響了。

鄭書意看不見剛剛時宴掛電話的表，卻能看見陳盛的臉。

他看見了來電顯示後，很快地皺了下眉頭，隨後接起。

他還沒說話，鄭書意便清楚地聽到電話裡傳來的尖銳的聲：「我小舅舅接電話！」

我日！小！三！

鄭書意的反應幾乎了生理的，胃裡一惡寒憋都憋不住，雙手揪了單肩包鏈條，帶著各種緒死死盯著時宴的背影。

倒想看看，時宴對這個外甥到底是個什麼態度。

陳盛把手機遞了出來，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時宴就跟背後長了眼睛似地開口：「告訴，不聽話就不要出現在我麵前。」

語氣平靜無波，彷彿在代一日三餐一般，聽著卻莫名有一迫。

鄭書意：「……」

勾著角冷冷笑了一下。

還有威嚴的呢。

這麼有威嚴怎麼不教教你外甥不要足當第三者呢？

陳盛「嗯」了一聲，如實轉達，隨即電話便被結束通話。

電梯裡再次恢復平靜。

直到抵達停車場，的思維才從時宴對他外甥態度的強勢中緩過來。

這比想象的況還要好。

一個強勢的小舅舅，一個說一不二的小舅舅，那可太適合給狐假虎威作威作福了。

門開了，時宴出去，鄭書意也亦步亦趨地跟上他。

走到一輛車前，司機為時宴拉開了右側車門，他這時似乎纔想起後還跟了一個人，停下腳步，慢悠悠地側過上半，垂眸看著鄭書意。

「我有兩個小時的車程，車上說。」

雖然對方也不是在徵求同意，但鄭書意還是矜持地點頭：「可以。」

車底說都可以！

時宴沒再給個回應，轉的時候鬆開西服一顆釦子，直接上了車。

鄭書意看著眼前的車，忍不住扯了扯角。

嶽星洲，想不到吧，我比你先坐上這輛車：P

車雖然有四個人，卻沒有聲響。

似乎有時宴在的地方，就格外安靜。

這是鄭書意上車時的第一，這人就跟行走的消聲一樣。

他靠著背椅，摘下眼鏡，用鏡紙慢條斯理地著鏡片。

覺到旁邊的靜，他視線往右側一帶，彎腰著子坐上來的鄭書意長發如瀑布般垂下，一淡淡的香氣被風吹到他鼻尖。

穿著一條米白的鉛筆，斜著坐下時，子到了膝蓋上十公分，出一雙纖細的長，竟比的子還白。

時宴收回視線，戴上眼鏡。

汽車緩緩開出了停車場，香氣似乎還縈繞在他鼻尖。

時宴突然問道：「冷嗎？」

鄭書意愣了一下，抬頭看向時宴。

沒想到他會問這個。

太心太細緻了吧。

「不冷。」鄭書意笑著搖頭。

時宴疊起，平靜地吩咐司機：「開窗吧。」

車窗搖下，一深秋的冷風毫不留地刮在鄭書意臉上，連呼吸都是刺鼻子的。

鄭書意：「……」

我說我不冷也不代表我很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