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漫天星海

一提鑰匙碎片，徐行之一個頭兩個大。

他指著自己：“你要帶我去？”

孟重滿眼熱切地湊近：“師兄不想跟重一起嗎？”

徐行之原本就是造就了孟重的人，再經過這幾日相，徐行之對孟重的已經有了更加清晰的瞭解。

——這是一隻順驢，順尚可，稍有忤逆，他有就可能發瘋。

徐行之唯恐自己說過“不想”後，會被他用銀鏈當場絞住脖子，一邊絞還會一邊哭著問自己為什麼不想。

不過他的確不想去，一是不願眼看著孟重佔據鑰匙碎片卻無能為力，二是怕蠻荒變數太大，不等他想辦法逃出這裏，自己倒先壯烈了。

徐行之嘗試拒絕：“我現在只會拖後。”

孟重笑靨極甜，雙手牽住徐行之袂，輕聲道：“沒關係，重願意被師兄拖著。”

徐行之心口遭了一擊，一時間恍惚起來。

儘管徐行之知道眼前的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妖，但此刻看來，他仍是原主記憶中那個純淨無瑕又撒的年。

“師兄跟著我，我才能安心。”孟重蹭著床沿躺下了，小心翼翼地扭著徐行之的帶，“九枝燈的人已經知道師兄在這裏了，他對師兄賊心不死，定然會想方設法把師兄劫出去，所以師兄不能留在此。”

這理由倒是充分，徐行之正點頭，就聽孟重繼續道：“……我不會讓師兄落在任何人手裏。”

想到自己將來總要離開，徐行之試探道：“我以後要是走了呢。”

孟重面容一冷：“師兄想要去哪里？去找誰？”

這事兒懸而未決，總是塊心病。

徐行之心一橫：“若是我以後要走，你會不會殺我？”

孟重沉默良久後，輕聲道：“……看來師兄還是沒有原諒重。”

徐行之想，這不是當然的嗎，原主弒師之罪，骨之痛，自己到蠻荒不過兩日就和孟重重修舊好，豈不是太假了？原主又不是觀世音菩薩。

徐行之說：“此事暫不論。給我一個答案。如果我幫你走出蠻荒，我想去一個任誰都找不見的地方，你會送我去嗎？”

孟重不語，掌心裏攥著的帶微微變了形。

徐行之半開玩笑半認真道：“不願意？到時候你會將我殺掉，還是砍掉我的腳？”

“我不會傷害師兄的。”孟重輕聲道，“……我寧可燒死我自己，也不願傷害師兄分毫。”

徐行之無言。

這算什麼回答？

他本想搏一把，管孟重要一個承諾，他在出蠻荒後將自己送回原先的世界，作為換，自己會告訴他蠻荒鑰匙碎片所在。

但仔細想過之後，徐行之發現自己真是腦子進油了。

就孟重這個狼崽子格，就算現在對自己滿口答應，等到出去後，他哪怕把自己打包綁好關進小黑屋，徐行之也不敢有半點脾氣。

氣氛一時凝固。

半晌後，徐行之歎了一聲：“罷了。”

這“罷了”二字，既是對孟重講的，也是對徐行之自己講的。

誰自己造孽，把孟重寫出來了呢。

孟重也知曉這話題不很令人愉快，便主將這一頁揭了過去。

他的手指順著帶謹慎地向上爬，勾了勾徐行之的尾指，可憐地示好。

孟重的確是生了一副老天爺賞飯吃的人，徐行之只瞧了一眼就立即心了。

他有理由相信，哪怕孟重頂著這張臉去討飯，也完全可以靠此發家致富。

僵的氣氛稍散，孟重又說：“師兄要是睡足了，就跟我出去吹吹風吧。”

替徐行之解了鏈子，孟重領著徐行之出了塔。

在出塔前漫不經心、仍考慮要不要將鑰匙碎片所在告訴孟重的徐行之，只是隨便抬眼一，就被眼前的勝景驚到目瞪口呆。

原本灰濛濛的天幕上碎星遍佈，星萬頃，海倒泄，一庭幽冷宛若淡煙流水，將附近的山頭衝埋了一大半。

有一片壯麗至極的星海攻陷了附近晦暗無晴的天空。

徐行之還以為是幻覺，發力眨眨眼，才確定所見非虛。

徐行之既驚且喜：“這是？”

孟重忍不住出了驕傲的小表：“這是我為師兄做的。”

徐行之：“……你是如何……”

孟重答得很輕鬆：“蠻荒貧瘠，但總會有一些靈石產出的。”

聞言，徐行之臉微變。

徐行之在進蠻荒前，興趣蕪雜，讀過許多旁門左道的書，再結合原主記憶，他清楚靈石乃仙家修煉必備之，需天地靈氣、百年原石及純滋養，三者合一，方能產出一塊來。

一般質地的靈石已是難求，十數顆便足夠讓一名普通修士加速修煉進程，而上好的靈石更是珍稀如寶玉。

靈石的珍稀程度往往通過亮度判明，剔晶瑩、淨無塵，才可稱為一品，亮度遞減，則價值愈減。

在凡間，一塊上好靈石足以為一家古玩店的鎮店之寶，千兩黃金亦是難換，饒是如此，還是有無數富人爭搶搜羅，想借此吸取靈氣，益壽延年。

蠻荒之地作為流放惡徒的監獄，雖已存在千年之久，但天不足，雨霏霏，單這兩樣，要產出上好靈石便是極難的，更別說此地虎狼盤踞，鬼縱橫，哪座山頭都有怪守戍，不能輕易進犯。

然而，孟重卻用上好的靈石，在高塔四周做了一大片星空。

孟重有點討好地問：“師兄，你可喜歡？”

徐行之只覺照在上的萬千流溫暖無比，那投下的不只是星輝，而是純不含雜質的靈力。

或許是這無窮星天然就容易人產生錯覺，徐行之竟然有種經脈通暢、走珠般運行流轉的奇異之。

過了些時間，他才回過神來，轉頭看向滿目期待的孟重。

徐行之說：“很好，很。”

孟重了手掌，抬手想抓住徐行之的手，但半路改道，只住了他的袖，撒似的晃了晃：“師兄只要喜歡便好。”

徐行之：“……怎麼想起來做這些？”

孟重定定著徐行之，星飄落在他雙眼裏，爍縈縈，到令人啞然失聲：“師兄不是想要看星星嗎。”

徐行之：“……”

直到現在他才想起，在九枝燈手下窺他們被發現前，他曾和孟重抱怨過蠻荒天空無日無月，太過單調。

……自己不過是信口一提，就得到了一片星空。

徐行之心知肚明，這片星空並不屬於自己，這份心意自己之有愧，但眼見此等壯觀的星河，他仍是難掩喜之。

再者說，一想到竭盡心、四收集靈石的孟重，徐行之便聯想到攢食攢得很開心的小鬆鼠。

他不輕笑出聲：“何必這樣呢？我只是提了一句而已。”

“師兄的所有話我都記在心裏。”孟重拍一拍自己的心口，彷彿將徐行之的上一句話也順手收錄了進去，“每一句我都沒有忘掉。”

徐行之無言，只能學著記憶中的原主，了他的頭髮：“我不值得你這般用心的。”

“值得。”

孟重沒有細想徐行之話中的弦外之音，他認真地著徐行之，說：“師兄，我真想和你換，讓師兄到我裏走一遭。這樣你便能看到在我眼裏的你有多好了。”

徐行之心弦微，仰頭天，心中不為這樣的父兄之慨萬千，同時亦對當年之事疑慮更多。

孟重見徐行之專心賞星，不理會自己，原先邀功討賞的小狗表便漸漸收斂，笑容也漸漸消失：“……師兄，星星好看嗎？”

徐行之：“好看。”

孟重委屈了起來：“……師兄，你以前教過我，賞景樂事，景並不重要，陪同觀景的人才更重要。”

徐行之在現世也沒見過如此浩瀚的星海拾，隨口接道：“哦，是嗎？”

孟重：“……”

不過孟重這一提，徐行之還真想起來了一件事：“周北南他們呢？還有周，他們都出來看看吧。”

“他們剛才已經賞夠了。”孟重的聲音非常不高興，“我他們回房間自行欣賞。”

徐行之嗯一聲：“那便好。阿自長在蠻荒，應該是沒看過這麼好的星的。”

孟重暗暗咬牙，仰頭又看了一會兒這穹海星辰，再度開口時，聲音裏竟帶上了幾分邪異之氣：“……師兄，想看更好的星嗎？”

徐行之：“……嗯？”

不等他回過神來，他便覺得耳畔一陣轟鳴，異響不絕，似有山鬼暗啼，繼而，徐行之眼睜睜地看著原先在河漢之上澹澹流淌的靈石星空噴出了火山熔巖似的紅來。

星空炸裂，眾星隕落，靈石在半空間化為無數片閃爍的碎石塵屑，紛紛下落，在天幕上劃出一道又一道白的流星尾弧。

直到第一波塵屑飄落至徐行之掌心，他才意識到孟重幹了什麼事。

“……孟重？”徐行之不可思議道，“你把靈石炸了？那是靈石啊！”

孟重卻是一臉的天真無邪：“我知道啊。”

即便不是原主，徐行之也有了敲他腦門教他做人的衝：“敗家子麼你！”

孟重不為所，反倒更加張狂，指尖輕勾之下，又有一片星空像煙花似的碎裂開來，星雨紛紛而下，在即將落地時，稍大的靈石碎片就在下墜中燒了灼人的石榴紅，最後落在青溪白石之上，噝的一聲消湮了影蹤。

孟重轉頭看著徐行之，認真道：“我不喜歡師兄盯著一樣東西看太久。”

徐行之：“……”

孟重的目真誠又可，使得他哪怕說了再荒謬的話也有一種詭異的可信：“……師兄只需要長長久久地看著我就好。”

徐行之無言半晌，只得歎道：“……真是浪費。”

……在現世，這相當於把數以萬計的黃金打水漂玩兒。

孟重笑了：“師兄要是還想看星星，我再上去布一次。”

徐行之立刻勸阻：“得得得，別了。萬一你再炸一次呢。”

“師兄不用擔心這個。”孟重說，“師兄想看幾次炸煙花，我就能讓師兄看幾次。只要是師兄想要的東西，重無論如何都會尋來。”

……這話的確不假。

徐行之房的那些擺設自然不可能是蠻荒裏現能找到的，尤其是那張寬大的雕花木床，周側的紋路雕飾必然是有人一刀一刀親自刻出來的。

在原主的回憶中，除了原主，睡過那張床的人便只有孟重。

而那樣的還原度只能證明，孟重在原主不知道的時候，將那張床研究了千千萬萬遍，就連雕飾荷花花蕊傾斜的方向都與原相差無多。

……徐行之突然有些羨慕這軀殼原先的主人。

為了分散這種奇怪的緒，他再度看向天空。

價值連城的靈石仍在一顆顆下墜，彌散開的極純靈力流瀉下來，將高塔徹底覆蓋，徐行之四肢百骸無一不被這靈氣浸染，就連左手所持的摺扇都出一層溫潤的薄來。

不知過了多久，靈石的殘輝才在空中消失，只剩下了那朦朧的鮫珠冷月在發發熱。

徐行之待星散盡才稍稍緩過疼的覺。

他對孟重提起了正事：“我們何時？”

到現在為止，他本不知道自己在房中睡了多久。

距離九枝燈的探子被揪住應該也過了不時辰了，他們要是再不走，恐怕會和九枝燈派來的追兵短兵相接。

孟重曉得徐行之的擔憂，主牽住了他的手：“沒事的，師兄只要睡足了就好。有人敢來，我就……”

話到一半，孟重驟然收聲，面訝。

他的手指恰好抵在徐行之腕部的一大上，再也挪不開了。

片刻後，孟重驚愕地抬眼：“……師兄？”

“怎麼？”徐行之聽出孟重的聲音有些古怪，“出什麼事兒了？”

孟重掐了他的手腕，用勁之大讓徐行之倒一口冷氣：“師兄，你是不是瞞了我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重：為師兄炸靈石，覺滋滋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