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了什麼事？

事來得太過突然，烏雅青黛抬起臉，先前的喜還凝固在臉上，迎麵就過來兩個小太監，四隻胳膊重重將押在地上，然後大太監親自下右腳的繡鞋，亮出鞋底，舉至前。

弘曆隻看了一眼，便冷笑起來：「原來是把鞋底雕作了蓮花之形。」

慧貴妃招招手，大太監忙將鞋底舉至麵前，看了一眼，便笑道：「鞋底還填充了細，難怪留下印記，倒是頗有心思呢！」

還在笑，弘曆臉上卻沒了一笑意，他厲聲道：「來人，叉出去！」

烏雅青黛這纔回過神來，雙膝一跪在地上，連滾帶爬的爬至前，臉上梨花帶淚：「皇上，皇上，臣隻是仿照步步生蓮，想要博個頭彩，皇上寬恕，皇上寬恕！貴妃娘娘，救救臣！皇後！皇後救救臣！」

弘曆與慧貴妃皆麵無表，唯有富察皇後嘆了口氣，側首對弘曆道：「皇上，秀想要拔個頭籌，也沒有什麼不對，您若是不喜歡，賜花就是了，這樣驅逐出宮，以後有何麵見人？」

「是啊皇上！」烏雅青黛掙開兩名太監的手，狼狽的撲倒在弘曆麵前，「臣宮待選，若被驅逐出去，會給家族蒙，今後如何自！求您，求您饒了臣吧！」

言罷，跪伏在地，額頭咚咚咚磕得響亮，姿態幾乎與先前的吉祥重合，隻是那時不肯放過吉祥，如今弘曆也不肯放過。

「朕早已明令，止漢軍旗秀纏足，可這次閱選，纏足者絕非一二人！」弘曆聲冷淡，「非但漢軍旗如此，連烏雅氏也學此等奢靡頹廢風氣，潘玉奴是妖妃，蕭寶卷是昏君，你如今學，是要禍朝綱嗎！這樣的子進了宮，一定會惹出是非，朕不但要將驅逐出宮，還要將的父親按違例治罪，以儆效尤！」

「不，不！」烏雅青黛還想爭辯些什麼，但兩條雄壯的胳膊已經從後出，鐵鉗一樣鉗住的胳膊，將往門外拖去。

「不要，皇上！不要啊！臣知錯了！臣真的知錯了！」烏雅青黛如同即將送屠宰場的牛馬，拚命掙紮著，撕心裂肺的哭喊著，「對了，是那賤婢，是那賤婢害了臣！不是我，往鞋底塗抹香的主意不是我……嗚！」

恐大吵大鬧，驚擾聖駕，旁一名太監出扇似的手，一把捂住了的，五手指堵住了的聲音，也堵住了最後的機會。

「嗚，嗚嗚……」

嗚咽聲漸漸遠去，地上空餘兩串蓮花印，證明那個名烏雅青黛的子曾經來過。

「來人，把地板清理乾淨。」弘曆冷冷道，「看著就讓人不舒服。」

「是！」幾名宮急忙持掃帚而來。

於是烏雅青黛最後一點痕跡，也就這樣從宮裡麵消失了。

「哎呀，那個……像不像烏雅姐姐？」

花園待選，一眾秀正等候著唱名，先前幾個前腳剛進門，後腳就被賜花出來了，而烏雅青黛進去之後，卻遲遲沒有出來，眾人心中羨艷，暗地裡討論，隻怕烏雅青黛已經被皇上給看中了。

豈料大門一開，一個披頭散髮的人被兩名太監拖了出來。

「這樣一個瘋婆子，怎麼會是烏雅姐姐呢……」有人反駁。

「可上明明穿著烏雅姐姐的服……」有人一針見。

那披頭散髮的子上果穿著烏雅青黛的裳，不僅如此，耳垂手腕上也都戴著烏雅青黛的首飾，若說有什麼地方與先前不一樣，或許就是的腳了，一雙裹三寸的小腳拖曳在地上，漂亮的蓮花鞋已經不知所蹤。

「好疼，好疼啊……」那披頭散髮的子哭道，發出的分明就是烏雅青黛的聲音，「我的腳，我的腳……」

沒了鞋子，皮就遭了罪，那雙沒了鞋的雪白小腳拖曳在地上，沒能留下迤邐的蓮花印，反倒是被石頭磨出了兩行跡，蜿蜿蜒蜒的隨而行，如同兩條紅的，扭曲的蛇。

「賤婢，是你害了我！」烏雅青黛忽然發出一聲淒厲聲，「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眾秀被這一幕嚇得噤若寒蟬，好半天都無人說話。

尤其是生膽小的陸晚晚，整個人都已經靠在了納蘭淳雪上，雙手攥著對方的袖子，聲音發著抖：「好可怕，到底做錯了什麼，皇上要這樣懲罰？」

納蘭淳雪盯著地上的痕，若有所思片刻，忽然低聲道：「會不會是因為皇上不喜歡的鞋子？」

「怎麼會？」陸晚晚手掩櫻，有些驚訝的問，「步步生蓮，何等別緻，皇上怎會不喜歡呢？」

「皇上的好，你我這種剛進宮的人，又怎麼會知道呢。」納蘭淳雪沉聲道，「但那個小宮呢，知道嗎？」

「你是說先前那個漂亮小宮？」陸晚晚似乎對對方頗有好，不由自主的為對方說了句話，「人家也是剛進宮的小宮，我們不知道的事，又怎麼會知道呢？」

「說得也是。」納蘭淳雪也覺得不可能，們這些秀都不知道的事，一個新進宮的宮更不可能知道，更可能是烏雅青黛運氣不好，偏生穿了一雙讓皇上生厭的鞋子。

但如果那個小宮知道呢？

「如果知道的話……」納蘭淳雪心想，「那與其說是烏雅青黛將鞋子放在了的手心裡，倒不如說是將自己的命放在了的手心裡，由擺布！」

這個可能讓納蘭淳雪心中發冷，忍不住喃喃一聲：「說起來，那個小宮……什麼名字來著？」

「瓔珞。」

「怎麼了？」魏瓔珞停下手裡的針線，轉頭向吉祥。

吉祥言又止，這時造辦綉坊的門吱呀一聲開啟，一名青太監過門檻走了進來，吉祥忙低頭繼續手裡的針線活。

「吳總管。」負責指導新進宮針線活的張嬤嬤則迎了上去。

吳書來擺擺手，免了的禮：「我來瞧瞧今年新進的宮。」

張嬤嬤乖順的退到他後，兩人一前一後，在一個個宮後走過。

「咳！」吳書來忽然輕咳一聲。

聲音雖輕，卻有不宮歪了手裡的針，之後雖然立刻繼續手裡的活計，但作都比先前快了一拍，無非是想給吳書來留一個飛針走線的好印象。

始終不不慢的，似乎隻有一個魏瓔珞。

「總還算有個老持重的。」吳書來負手站在魏瓔珞後，滿意的點點頭，然後抬腳走到吉祥後。

「……還有些，是需要好生調教的。」

吉祥的小臉燥得通紅，天氣不算熱，的鬢角卻沁出汗來，一咬牙，加快了手上的速度，結果一針紮在自己手指上，疼得低一聲，忙將指頭含在自己裡。

後的吳書來搖了搖頭，從後離開。

他走後，吉祥不再綉了，隻是低著頭髮呆。

「……怎麼了？」魏瓔珞停下手裡的作，歪頭看過去，然後眉頭一蹙，暗道糟糕。

隻見吉祥手中的綉綳上，一副刺繡綉了一半，綉工有些差強人意，但這也不能全怪吉祥。的右手先前才被烏雅青黛給踩過，雖然事後經過了理，但還是黑腫了一大圈，又請不到假，隻能帶咬牙關，帶傷做工。

隻是現在，雪白的綉布染上了一團殷紅跡，也不知是吉祥剛剛不小心紮破了手指頭，把滴在了上頭，還是舊傷發作，從紗布中滲了出來。

但無論如何，這幅綉品算是毀了。

「怎，怎麼辦……」吉祥帶著哭腔，手去。

「吉祥，別……」魏瓔珞阻止的晚了。

原先隻有不起眼的一滴跡，結果被這樣一，了顯眼的一小團，連掩飾都難掩飾過去。

同在一刺繡的還有兩人，一個是錦繡，還一個是吉祥的同鄉人玲瓏，錦繡瞥見這一幕，本使然，薄裡立刻吐出風涼話來：「宮也要伶俐聰明，你這麼笨，遲早也要趕出宮，別白費力氣了！」

玲瓏倒還講些同鄉誼，麵同道：「真可惜。」

「玲瓏！」吉祥紅了眼圈，一團孩子氣的哽咽道，「咱們從小一塊兒長大的，你幫我想想法子，好不好？」

同鄉歸同鄉，但在這樣的麻煩事麵前，玲瓏寧可沒這個同鄉，立時拒絕道：「我能有什麼法子，自己還沒綉好呢！」

吉祥忍不住回頭一，綉坊裡立著一張檀木桌，桌上一臺紋銅製香爐，香爐裡著一香，如今已經燒了一半，等到剩下半截也燒灰，就是綉品的時間了。

「我該怎麼辦啊……」吉祥喃喃一聲，眼淚再也忍不住落了下來，淚落之時，卻覺手中一輕，回過頭來，恰見魏瓔珞將的綉綳拿了過去，然後將自己的綉綳遞了過來。

吉祥一臉震驚：「你……」

「把眼淚乾淨。」魏瓔珞換完兩人的綉綳，頭也不抬的說，「別嬤嬤看見了。」

作很快，看見這一幕的人並不多，吉祥，錦繡，玲瓏麵麵相覷片刻，最後是玲瓏先開口說話，低聲音道：「你瘋了？這綉帕原本要綉金鯉魚，有這汙，無論如何救不回來了！還有半柱香時間，也來不及重新綉啊！」

魏瓔珞瞇起眼睛，細細打量了手中綉品片刻，然後重新撚針拿線，對忐忑不安的吉祥微微一笑道：「牡丹還差兩針，你幫我綉完吧。」

「瓔珞，你可想清楚了？」玲瓏忍不住問。

不等魏瓔珞開口，錦繡便已嗤笑一聲：「你管做什麼，逞能！」

吉祥獃獃看著手中的綉綳，忽然一把將它塞回瓔珞手中，不斷搖頭道：「拿走拿走，我不能連累你，快把我的綉綳還給我吧！」

魏瓔珞輕輕將右手一抬，擋住了遞來的綉綳，然後妙目一斜，向一側。

吉祥隨目看去，見嬤嬤正朝這個方向走來，頓時不敢再說話，匆忙拿起手裡的針線跟綉綳。

然後微微一呆。

手中的綉綳繡的是牡丹，國天香，栩栩如生，隻差最後幾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