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 蝸牛 出書番外 中

《世間的》

（中）

穆瞳自小喪父，是母親將和弟弟艱辛拉扯大。所以的格也頗像母親，堅強、獨立、安靜。八歲的時候，得了場大病，病癒後雙目失明。母親和五歲的弟弟抱著號啕大哭，那麼小，就懂得輕聲安他們說不要，自己會照顧好自己。

而的確踐行了自己的諾言，活得完全不輸普通人。

遇到許雋時，正好是最艱難的時候。母親病重，這幾年開書店好不容易攢下的一小筆錢，打水漂似的往裡扔。弟弟想要幫襯家裡，卻在夜總會惹上麻煩。所以許雋的舉手之勞，於卻是雪中送炭，銘記於心。

但亦明白人生隨緣，兩次遇見後，想這一生也許跟許雋不會有集。誰知三天後的下午，瀰漫草木清香的書店裡，卻迎來不速之客。

來人腳步輕盈，徑直走向櫃檯後的。旁邊的服務員想要上前，那人輕聲說:“不用管我，我找你們老闆。”

穆瞳認得的聲音——那天跟許雋在一起的孩。立刻站起來：“你好。”

許詡在跟前站定。

許氏兄妹雖然格迥異，但有的時候看人的目、喜好倒是出奇一致。譬如許詡今天因爲路過這家書店，心念一進來逛逛。但單單隻看著穆瞳乾淨如雪的容，就覺得心裡舒服。

“你好，我許詡。”開門見山，朝穆瞳手。

穆瞳微微一笑，也出手，只是離的手還有一點距離。許詡手往前一移，主握住。

穆瞳親自陪許詡在書架間流連。許詡選了幾本社會心理學方面的書，正沉間，穆瞳微笑說：“育兒有關的書在第五排，還有些國外槍械雜誌，在最後的貨架上。”

許詡一怔，側眸看著：“你怎麼知道？”

穆瞳笑容淺淺：“我鼻子很靈的。你上有味兒，還有一點硝火味。”

晚上許詡回家後，把今天的經歷告訴季白。季白摟著的腰，頭探進領：“有味兒？我仔細聞聞。”

過了好一陣，季白才心滿意足地鬆開，但也承認即便以他靈敏的鼻子，也分辨不出這味道。許詡頂著滿脖子被他“聞”出的紅痕，捧著下嘆息：“的鼻子可真靈啊。要不是盲人，加警隊多好！”

季白也點頭，雖然鑑證技這些年突飛猛進，但“氣味”這種東西，是無法細收集鑑定的。

“但要是沒盲，鼻子也許就沒這麼靈了。”季白說，“世事就是這樣。”

許詡和穆瞳很快爲了朋友。

不是說多親近，兩人都是沉靜格。但有的時候，默契和友誼本不需要太多的言語和流，就會悄然滋生建立。許詡本就喜歡讀書，穆瞳店裡會有些稀奇古怪、網上買不到的書，索在那裡辦了張會員卡，每週末都過去閱讀。

穆瞳也很喜歡許詡的格，直接、坦誠、我行我素。看書看得專注時，會冷著臉對店裡想要跟閒聊的小姑娘說：“不要吵我。”把小姑娘委屈得不行；但是店裡有什麼事，譬如忙不過來，哪個店員臨時有事要走開，會雙手兜走到吧檯後：“我來幫忙。”久而久之，店裡的幾個姑娘都對這位面冷心熱的警，又敬畏又喜歡。

們還找到一個共同好。有一次，一個年輕店員，看著頻頻顧的一名男顧客走遠，面帶地嘀咕：“這人是幹什麼的啊？”

一旁的許詡頭也不擡：“他是小學教師，適合你的，想追就出手。”

穆瞳接口：“嗯，是二小的教師。”

衆店員都是一愣，轉頭看著倆。

許詡則放下書，看著穆瞳。而穆瞳安靜的黑眸中，浮現澄湛的笑意。

許詡是觀察出來的：公文包、走路姿勢、頭髮上的筆灰、講話的習慣……

穆瞳是聞出來的：墨水味兒、筆味兒，還有霖市二小門口大片大片薰草的香味。

不同的方式，同樣的敏銳。

在那之後，兩人偶爾興致來了，就會有如此切磋鋒。

“這人是公務員。”

“沒錯。”

“這個呢？”

“IT技男。”

“這個我聞不出來。”

“理解你，電腦又沒味道。”

許雋知道自家妹妹多了個閨中友，已經是大半個月後。當他聽許詡提到“穆瞳”這個名字時，腦海中條件反地就浮現出的眼睛。儘管事實就在眼前，但他每每想起穆瞳眼盲這件事，始終了點真實。

怎麼說呢？

見過那雙眼的麗，見過眼中璀璨勝過星雪的彩。這麼一雙眼，怎麼會看不見呢？

當然這點小心思，他不會對許詡提，只懶洋洋地點評這名難得的知己：“頭回聽說，人之間，因爲推理建立起友誼。妹妹，你還真是奇葩。”

許詡想了想，居然點頭答：“說得也是，我的是建立在推理基礎上，友也是。”

許雋大笑，著妹妹的頭髮，卻沒說出心中的另一個念頭。

他曾經深的人，爲妹妹唯一的好友；而現在，多年來頭一回勾起他一念想的人，又了的知己。這是不是緣分呢？

不過，那念想也只是一罷了，睡一覺起來，過些天不見，也許就淡了。

許雋偶爾也會去書店坐坐，這彷彿是順理章的事：有時是接許詡，有時候順路去喝杯檸檬茶、買份報紙雜誌。

對許雋的到來，穆瞳的態度依舊雲淡風輕。可許雋老覺得，看自己的目，跟別人是不一樣的。一擡眸一蹙眉，那如盈盈水般的黑眼，沉默而溫和。

不過，他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因爲看不見。

兩人偶爾談，而許雋點的茶水，從來不是普通店員打理，而是穆瞳親手沏泡送上。這大概是爲了激他曾經的幫忙，但這與衆不同的待遇，總引來店裡其他顧客的側目，倒許雋心頭愉悅。

偶爾店員們訂外賣時，穆瞳也會問一句：“許先生要不要？”這種普通外賣，許雋已經很多年沒吃了，當然說不用。但翻看雜誌時，不經意間擡頭，見跟幾個店員坐在吧檯後，捧著飯盒無聲地吃，一口一口，斯文又緩慢，他忽然就有點了。他發覺雖然看不見，吃飯卻是很細挑剔的，辣椒、蔥段、薑末都被仔仔細細挑到一邊，也不喜歡吃大塊的，不喜歡吃豬肝，總是挑出來——豬肝是明目的，不懂嗎？原來也不像外表看起來那麼沉穩老練，也會有小小的任和孩子氣。

這麼無風無浪地過了幾個月，有一天，公司書笑著調侃他：“許總，大家都在猜您的神朋友是誰呢？”

許雋意外：“朋友？”

書：“是啊。”

“我最近沒朋友。”

書愣住了？沒有？沒有朋友，一向浪子的許總怎麼每週五都準時下班，一臉春風地開車離開？他桌上還多了好幾本文藝暢銷書，以他的格，怎麼會看這種卿卿我我的書？而且據書和助理們分析，書中都夾著緻書籤，還有人娟秀的字，居然不是朋友？

許詡兒子兩週歲生日這天，許雋早早從公司下班，買了一個大大的玩機人，扛回許詡家。按下門鈴，卻是穆瞳牽著孩子的手來開門。他還沒開口，已經展而笑：“許先生你好。”

許雋把玩丟給孩子，孩子笑著地拖著玩蹣跚而行，他兩人則並肩在後頭往裡走。

“你怎麼認出我的？我上有氣味？”許雋今天心很好，聲音中就帶了笑意。

“嗯。”

“什麼味兒？”許雋擡起手臂嗅嗅，“我洗得很乾淨啊。”

穆瞳被逗笑了，出一口潔白的牙齒：“不是不好的味道。普通人的日常生活環境相對是穩定的，所以沾染上的氣味，也是不同的。”

許雋：“你還真跟我妹妹有一比啊，靠鼻子就能神探啊，邊人做什麼都瞞不過你吧？”

說完這句話，他就走前頭去了，留下穆瞳一個人，微微一怔。

許雋跟外甥坐在地板上玩玩，穆瞳安安靜靜地坐在沙發上喝茶。季白和許詡還沒回家，只有許父心來，指揮保姆在廚房戰。

許雋跟孩子玩了一會兒，就擡頭看穆瞳一眼。

他剛纔的話，多有點喜怒難辨，也不是有意爲之。他早不是頭小夥子，可看著這姑娘明明眼盲，卻比普通人更敏銳，誰要跟好了，真是什麼都瞞不過。明明像草一樣脆弱，可又堅強得讓人側目。當然，他許雋是不會找一個盲人朋友的，太麻煩……他的心，莫名泛起一焦躁。

許詡回家的時候，就見兒子坐在地上玩得歡快，可哥哥和穆瞳都格外沉默，空氣中似乎有種怪異的氣氛。

但季白叮囑過，說男之間，氣氛越詭異越有戲。所以看到這一幕，張忙碌一天的心，反倒一鬆，笑著朝他們點頭：“哥，穆瞳。”

許雋站起來，接過手裡公文包。

穆瞳也站起來，兩人離得很近，穆瞳眉頭微蹙。這細微的表變化，被許詡捕捉到了。心念一，問：“你聞到了什麼？”

穆瞳靜默幾秒鐘，答：“的氣味，很淡。還有消毒水的味道。”

許詡盯著，看得似乎有點神，突然將的手一牽：“非常好，跟我去趟警局，現在。”

許雋和穆瞳都是一愣，許詡解釋：“昨天發生了一起兇殺案，死者是醫生，我過，所有會有味，醫生上也有消毒水味。現在我們有四名嫌疑犯。死者是被銳刺傷，大出死亡。如果是兇手，上應該有相同的味道。走，你去幫我鑑定。許雋你開車送我們，兒子乖乖跟爺爺待在家裡，媽媽要去破案。”

三人抵達警局時，只見刑警隊的那層辦公室燈火通明，還有不人在忙碌。許詡帶著穆瞳去找季白，許雋也不不慢地跟著。許詡轉頭看著他：“你可以先回去了。”許雋淡淡答：“要真指認出兇手，你和季白今晚肯定得通宵吧？我不是又要趕回來一趟接？”

許詡：“哦。”

穆瞳：“不用了，我讓穆晨過來接……”

許雋打斷：“不必。你既然是幫許詡的忙，我送你也是應該的。”

穆瞳就不再推辭了。

其實季白和許詡已經對嫌疑犯有了初步推測，但如果穆瞳的判斷也一致，能更好地幫他們鎖定嫌犯。商量之後，由季白和老吳在審訊室，再次簡短地提審每個嫌疑犯，而許詡陪穆瞳坐在不起眼的角落裡。

許雋則坐在審訊室外的走廊裡，瞇著眼打瞌睡。

警隊的人跟許雋已經很了，看到他在等，只當是等許詡，笑著打了招呼，都沒管他。大胡、趙寒等人聽說許詡帶了個盲人來幫忙，意外又好奇。本來沒他們的事，卻一本正經地拿著文件夾，走到審訊室對面的房間，隔著深玻璃仔細端詳。

審訊快結束時，他們走出來。許雋聽到他們在談：“嘿，還真是漂亮。”

“可惜眼瞎了。”

“明天問問許詡，有男朋友了沒。”

許雋忽然又焦躁起來。

以往要是對別的人有這麼一丁點好，他早就展開熱烈追求。

可穆瞳不一樣啊。聽穆晨說，二十五歲的，還沒有過男朋友。這種人，誰敢？他反正是不敢的。

審訊完畢，大夥兒在刑警隊的大屋開會討論。許雋坐在門口，倒是看得清清楚楚，聽得仔仔細細。

案分析什麼他是聽不懂的，季白說得也快，簡短彙總了前，就看向穆瞳。

不止他，刑警隊的大老爺們兒，全看著許詡邊這個清麗人的人。

穆瞳的神始終溫和平靜，即使察覺到衆人側目，也沒有半點驚惶，只清晰地答道：“第一個人上有油煙味，跟死者上有相同的空氣清新劑味道，還有死者的汗味，很濃重的眼淚的鹹溼味，是死者的妻子嗎？

“第二個人上有花草味，跟死者夫妻上一致。還有煙味、車輛尾氣味……我猜他是死者小區的工作人員？

“第三個人……的味道，跟死者相同的消毒水味。還有膠帶的味道、福爾馬林的味道……”

說到這裡，大家臉都是一變。因爲季白並沒有告訴嫌疑人的況，但說的卻與案一致——死者正是被人用膠帶纏住手腳，再重刀捅死。而且死者的眼睛被挖出來，現在還沒找到。而穆瞳說的福爾馬林，那正是浸泡或用的防腐……

案分析結束，季白打電話向上級申請對嫌疑人的搜查令。一衆男人全看著穆瞳，大胡問：“穆小姐，你的鼻子怎麼就這麼靈啊？簡直天賦異稟。”

許雋坐在門外，過嫋嫋菸圈，也看著平靜的面容。

穆瞳的臉忽的泛起薄紅，輕聲答：“沒那麼誇張。我以前嗅覺跟普通人一樣。”

趙寒直愣愣地問：“那現在變得這麼厲害？”大胡立刻用胳膊捅了他一下。穆瞳不以爲意，微笑著答道：“我眼睛剛看不見的時候，生活很不方便，後來就專門練習。其實你們也可以練習。”頓了頓，說：“閉上眼，安靜下來。就能聽得很清楚，聞得很清晰。”

很普通的一句話，被低婉轉的嗓音講出來，卻衆人都是一靜。

許雋隔著衆人，著靜好婉約的容，沉默不語。

閉上眼，安靜下來。就能聽得很清楚，聞得很清晰。

原來的世界，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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